今天的菜色平平，桌子中间只摆了一盘色泽光艳的烧鸡，看上去还冒着热乎气。
“烧鸡有些凉了，撕开后我又下锅炒了一遍，尝尝味道如何。”王大妮笑容里掺杂一丝期待。
要是搁在从前，她可舍不得再用油炒一遍，现在不同，家里什么都不缺，平时省着些，该用的时候就得用，能让家里人吃上热乎的，比什么都重要。
二老动筷后，丁娉舟夹了一条鸡肉入口，肥腻的鸡皮炒出油水，入口只剩酥香，鸡胸肉味道口感则更丰富些。
“超级下饭！”此话一出，王大妮脸颊苹果机堆高，漫着两坨红。
“大妮，快来吃个鸡腿。”老太太说不出太腻歪的话，这意思就是她最大的认可。
“娘，您吃。”说着，她就要把鸡腿夹过去。
老太太捂着饭碗，说：“我不吃，这几天光吃肉了，我吃点菜叶子刮刮油水。”
她这话是真的。这几天丁勇诚自己上山，抓了几只野兔子，留了一对，剩下的都扒了皮，自己熏了两只留着，炖了一只，又烤了一只，剩下的皮子留着硝制，冬天给家里人做点保暖的衣物。
除了兔肉，还有时不时出现的猪肉、羊肉、牛肉，谁家好人经得起这么吃。
丁娉舟低头闷笑，她每次拿出来的肉也不多，刚好够一家人吃一顿。
二老上了年纪，吃肉少，但剩下的是年轻力壮或者是长身体的，吃点肉也好。
“娘，您这手艺太好了，改明儿教教我呗，不然上山我都吃不好。”有时上山就是三五天，只能吃点干粮，或者火烤肉，他与父亲的厨艺都处在“只能做熟”的阶段，没滋味透了。
“一会儿你刷碗，当束脩。”王大妮也不客气。
“应该的。”有时手头没活，他都是主动洗碗，这完全不是问题。
饭后，竟是烧鸡剩了些，两盘青菜一扫而光，连点汤汁都被小玉用馒头擦干。
其他人起身收拾桌子，丁娉舟将王大妮带到一旁。
王大妮的手很宽厚，带着一层粗糙的薄茧子，与沈德柔的大不相同。
“娉舟，找我啥事。”手任由丁娉舟牵着，说话间还晃了晃，没有一点不自在。
丁娉舟觉得有趣，加大摆动力度，笑着说：“大伯娘，关于我说卖东西那事，您是怎么考虑的。”
“当然是好事啊！”她捏着侄女的小手，开心道：“我是这么想的，咱家香料齐全，炖肉最好吃，肉炖入味后把香料包拿出去，谁都发现不了。”
“卖炖肉？”如此一来，价格直接拉高，恐怕不好卖。
王大妮摇摇头，黝黑透亮的眸子沾染笑意：“卖馍夹肉！”
有一天家里炖猪肉，又蒸了大馒头，还有秘制辣子酱，丁娉舟便将猪肉捣碎塞进了馒头中，抹一层辣酱再放点青菜，简直香掉舌头。
丁娉舟准备的调味料多，大多只写了个名字，王大妮又是个爱琢磨的，竟然无师自通卤肉，味道比起老店一点也不差。
“除此之外，我还想再做点酥饼卖，分咸、甜两个口味。这些东西都可以在家做好后直接拉到镇上去。”
大伯母果然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你觉得我这想法怎么样？”王大妮问。
“试过才知道嘛，不过大伯娘手艺这么好，肯定没问题。”
只要踏出这一步，往后总能汲取经验。
丁娉舟将准备好的猪肉拿出来，肥瘦相间的五花极其漂亮，光是看着就能联想到香味和口感。
王大妮摇摇头，“娉舟，不是大伯娘不用这些东西，只是这村子实在是太小了，村东头一声咳嗽，西头都能听见。赶明儿咱家去卖肉，他们一打听便知道那肉是谁家来的，若是打听不来，又是一通编排。”
“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她语重心长，眼中慈爱更盛。自年后几个月，丁家在村中太过扎眼，她总是怕家中让人惦记上。
尤其那余癞子行事蹊跷，突然多了几只鹅，无缘无故去毁秧苗，让人不免多想。
余癞子背后怕是有人指使。
王大妮行动力超强，这边才定下做什么，那边已经去村里的屠户家买猪肉去了。
八斤五花，屠户还送了两根大骨头。
在丁娉舟的劝说下，大伯娘收下了她准备的五斤更漂亮的五花。
*
天才蒙蒙亮，丁娉舟迷迷糊糊的穿衣起床，到厨房时眼睛还没睁开。
厨房里，大伯娘和大伯果然在灶台前忙活，灶台上两个大铁锅都热气蒸腾。
“娉舟，你起来这么早作甚。”见她还懵着，王大妮怕她磕碰着，忙将人按在凳子上。
丁娉舟打了个哈欠，拿起一边的水瓢喝了口凉水，整个人立刻清醒。
“大伯娘，煮点鸡蛋，熟了以后扒了皮放进去和猪肉一起卤。”这还是昨天半夜突然想起来，鸡蛋是最常放进卤味中的，她不喜欢吃鸡蛋，但格外好这一口。
怕错过了时间，特意让小丽进行叫醒服务。
“欸，你这孩子，操心。”话虽如此，她心中确实暖和得很。
“娉舟还想吃啥，大伯给你整去。”
“卤大肠、卤猪蹄、大鹅、藕片、干豆腐、海带结……”
她细数卤味店最常卖的食材，夫妻俩听得一愣一愣。
“大、大肠？”丁泰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是自己听岔了。
丁娉舟抻了个懒腰，“就是猪下水。”
“那玩意能吃？”丁泰然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不敢想象那味道。
他们家再困难的时候，也不曾买猪下水吃。
丁娉舟想了想，没多说，凉水劲儿过去了，她又开始犯困，“晚上请你们吃。”末了，又加了一句，“煮几个鹅蛋带着卖吧，再拿点生的。生鸡蛋咱家不卖，卖鹅蛋总没错。”
王大妮那边，一个个油亮的酥饼已经出锅，满屋子都是油酥味。她将酥饼平放在厨筐中晾凉，听到侄女的话，又回身取了几个鹅蛋放小砂锅里煮。
那砂锅是用来煮药的，容量不大，放了几个鹅蛋，这会盖子都盖不严，王大妮又在上面蒙了一层笼屉布。
想着家里要再添两口锅，新屋耳房的锅用来做饭不合适，丁娉舟强睁开眼，正好瞧见大伯往嘴里偷放糖。
这么久以来，就没见他哪一次吃糖是大大方方的。
突然很想开家糖果店，如果大伯当管事，那该有多有趣，她简直不敢想。
打了声招呼，丁娉舟便晃晃悠悠往卧室走，这时候正房门也开了，二老从门里走出，精神奕奕，与萎靡的丁娉舟对比鲜明。
目送她脚步虚浮回房，二老无奈摇头。
“这丫头大清早起来，准是不放心大妮那儿。”
这话十分得丁老头认同，“咱也看看去。”
酥饼没多做，各烙了三十个，王大妮想的是：要是真卖不出去，这些自家吃几天也放不坏。
处理好的肉投进卤水中煨着，等它慢慢入味，这时把剥干净的鸡蛋放进去一起煮。另外一口锅添水，放上蒸笼，好蒸馒头。
为了方便夹肉，馒头蒸前特意用刀切，各个都是方圆的。
卤肉和馒头上桌时滚烫，馒头中间提前切开，一掀开，热乎气扑面而来。
丁娉舟先喝了口大米粥，身体从内而外的苏醒。盛了勺卤肉塞馒头里，一口下去，麦香和肉香混作一团。
宣软的馒头吸着卤汁，一滴也不浪费。一口馍夹肉，一口大米粥，别提多惬意了。
简直豪横炸天。
“可再不能这么吃，以后我都吃不下糙米粥了。”丁勇诚扒拉干净碗里的白米粒，又夹了一筷头素炒小青菜，暗自告诫自己只能吃一个。
丁娉舟又拿起一个馒头，掰开塞了几块肉，又夹了个卤鸡蛋在碗中碾碎，浇点汤汁混拌一下，均匀的涂抹在馒头里。
她掰了一半分给大伯娘，“您尝尝这样如何。”
另一半她没自己吃，而是给附近的人各自掰了一点，让他们试试味道。
“别有滋味！”这是丁老头。
“多了几分醇香。”这是丁修齐。
“黏糊糊的，好好吃呀，昭昭喜欢。”这是龙凤儿中的妹妹丁明昭。
其他人也十分认可。
“卤蛋不必直接加进去，要给人选择，一文钱一个，必须在人眼前碾碎。”提前碾碎是方便，但一来不美观，二来以免顾客疑心量不够。
这次去卖吃食，王大妮打算带着儿媳妇一道去。金翠莲算数不错，王大妮却并不全是为了让她帮忙，还想带着她“见见世面”。
实在不是她自夸，她这么好的婆婆不多见，老太太排第一，她并列第一，金翠莲月子都是亲自伺候，待儿媳妇和亲姑娘也没两样。
金翠莲性子良善，总窝在家中，人人说话客气和睦，时间久了怕她忘了外面世界的可怕，这可不行。
人得闯荡。
想了这么多，当王大妮真正站在集市中，一颗心上下狂跳，守在自己的摊位前，好半晌开不了口。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瞧着那些人打量的眼神，她嘴巴就跟抹了浆糊似的。
“卖肉夹馍咯，新出锅的大白馒头，夹着卤香五花肉。好吃不贵，瞧一瞧看一看咯。”
叫卖声从耳畔传来，王大妮歪过头，只见自家儿媳脸蛋透红，嘴巴开开合合，说话时还适时地掀开木盆盖子呼扇。
闻到那浓香的卤味，王大妮回过神来，迅速做好一个“完全版”肉夹馍，放在一边展示。
完全版是夹了卤蛋的，丁娉舟随口说的名字，家里人都觉得不错，利于区分，就这么用上了。
不知是卤肉太香，还是大白馒头晃眼，很快桌前就聚集了几位客人。
元旦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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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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