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过青石板铺就的庭院,沈随之跟着姜娇娇站在雕花木门廊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扣。
他出身相府,常居京城,少见这般雅致又透着烟火气的商户宅院,院内摆着几盆修剪齐整的盆景,廊柱上还贴着新换的朱红楹联,处处透着精致,却无半分高门大院的疏离。
“沈公子,快坐快坐!” 姜老三和姜老二已在太师椅上就座,姜老三笑得格外亲和。
赵氏扶着柳姨从内室出来,秀竹跟在一旁,手里端着个描金漆盘,盘中放着两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递茶时语气温和得像春日的风:“沈公子尝尝这茶,是去年新收的明前茶,用后山的泉水泡的。”
正说着,齐舒安也掀帘而入,他穿着件宝蓝色暗纹短衫,腰间别着个小锦袋,见了沈随之便笑着凑过来:“沈公子可算来了!我们家娇娇到底是被你惦记上了。”
齐生端上一筐洗好的桃子,递给沈随之:“沈公子尝尝,这是自家后院刚摘的,甜得很!前阵子糖水铺忙,娇娇姐还让我多摘些新鲜水果,说要做水果羹,客人吃着更爽口。”他略带自豪地说着。
开席时,桌上的菜肴精致却不铺张:松鼠鳜鱼酸甜适口,水晶虾饺晶莹剔透,还有一道用春笋炖的鸡汤,香气满溢,除此之外,还有些农家菜,煎豆腐、腌萝卜,脆生生的很下饭。
姜老三不停给沈随之夹菜,话匣子也没停:“沈公子尝尝这鳜鱼,是今早从城外河里捞的,新鲜得很。从前我们夫妻俩忙得连鱼都舍不得买,第一次吃鱼,还是娇娇用第一笔卖锦囊的钱买的,说给我们补补身子。”
沈随之闻言微讶,看向姜娇娇时,她正有些不好意思地轻扯父亲衣袖:“爹,说这些做什么。”
“怎么不能说?”姜老二也帮腔道,看向沈随之,“从绣锦囊,卖糖水,到开炸鸡店,现下陆陆续续也有了六七间铺子了,我们家能有今日,全靠娇娇这孩子有主意!可娇娇这孩子从摆摊到开铺子,受了不少苦,却从没跟我们抱怨过一句。”
“伯父伯母从前辛苦,如今总算能享享清福了。” 沈随之轻声说道,眼底满是敬重。
酒过三巡,苏老爷放下酒杯,眼神渐渐郑重起来,却仍带着温和:“沈小郎君,我们家是农户出身,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懂什么门第规矩。娇娇这孩子要强,她在外头看似坚强,其实心里也盼着有人疼、有人护。”
桌上的亲人们听到这话,也都红了眼眶,赵氏也说道:“我知道你们家是那高门大户,但我们不图钱财,也不图身份,就想让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别让她受半分委屈,别让她像在外面那样,事事都自己扛。”
齐舒安也收起笑意,严肃地说道:“娇娇身后还有我这个哥哥,若你待她不好,便放她归家,我们也是养得起的。”秀竹和齐生跟着在一旁频频点头。
沈随之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着姜家人眼底真切的关切,又看向身旁低头泛红的姜娇娇,只觉得心口暖得发烫。
他起身离座,郑重地朝姜父姜母作揖,声音清晰而坚定:“伯父伯母放心,我对娇娇的心意,绝不是一时兴起的戏言。往后我定当护她周全,让她不必再事事逞强,让她在我面前,能像在自家这般自在、这般安心,日日都能开怀大笑。”
姜娇娇抬头看向沈随之,眼里闪着泪光,却笑着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赵氏见状,连忙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好,好!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姜老三也笑着点头,又给沈随之斟上酒:“来,咱们再喝一杯!祝你们往后顺顺利利!”
饭后暮色已浓,檐角挂着半轮清辉。姜娇娇提着灯笼在前引路,灯影在青砖上晃出细碎光斑,沈随之跟在她身后,目光掠过她素色裙摆上绣的暗纹海棠,是当年在京城时他送的那匹云锦料子。
转过月洞门,院中那株老桂正开得热闹,细碎的金蕊落在青石板上,香气四溢。
姜娇娇将灯搁在石桌上,抬手拢了拢披在肩头的秀发,仰头望着天边圆月,睫毛在月光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沈随之也寻了石凳坐下,鼻间萦绕着桂香与她发间淡淡的兰芷香,恍惚间竟与数月前的京城月夜重叠。
那时他们还在京城,住在珍宝阁的小院里,也是这样的月夜。
“还记得那年在京城,你总说这桂花酒煮得太淡。”沈随之打破沉默,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姜娇娇闻言转过头,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可不是么,后来自己学着煮,倒觉得当时那味道最好。”
沈随之望着她眼底的平静,终究还是问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这些年,你独自撑过来,受了那么多苦,为何从未对我提过一句?”
姜娇娇垂眸捻起一片落在石桌上的桂花瓣,指尖轻轻揉搓着,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被风吹动的桂蕊:“提了又能如何?这世上的路,哪条不是踩着辛苦走过来的。为了生存,多吃些苦本就是应该的。”
“我说出来又有何用?已经过去的也改变不了什么,还是用来获得你的怜惜?我从来不渴望施舍,我想要的是自己的价值。”
她抬眼望向沈随之,目光澄澈却带着几分坚定:“想要得到自己看重的东西,总得付出些什么。抱怨无用,倒不如把心思放在该做的事上。”
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得她眉宇间多了几分倔强。沈随之望着她,心中生出几分心疼,又有几分敬佩。
这些年,她竟是这样一步步扛过来的。那点淡然背后,藏了多少深夜里的辗转难眠,多少无人可依时的咬牙坚持?先前还压着的情绪瞬间翻涌上来,他猛地站起身,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姜娇娇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微怔,鼻尖抵着他胸前微凉的锦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沈随之的手掌轻轻托住她的后颈,俯身吻了下去。他的吻带着桂花的清甜,也带着压抑许久的心疼,没有丝毫孟浪,只有小心翼翼的珍视,生怕碰碎了这月下好不容易重逢的安宁。
起初姜娇娇还僵着身子,可感受到他唇齿间的温柔与急切,感受到他环在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那份藏了许久的委屈与思念忽然冲破堤坝。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攥住他后背的衣料,从最初的试探,到后来主动踮起脚尖,微微仰头回应他的吻。呼吸交缠间,她听见自己轻声呢喃:“我很累的时候也会很想你。”
沈随之身子一僵,吻得更紧了些,拇指轻轻摩挲着她后颈的肌肤,声音带着沙哑:“是我来晚了。”
院中的桂树被风拂动,金蕊簌簌落在两人肩头,微弱的光映着交叠的身影,将这秋夜的静谧,晕染出几分滚烫的温柔。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却更衬得这方小院里的情意,浓得化不开。
“夜里露重,再站下去该着凉了,回屋吧。”沈随之轻声道。
站在屋内,看着这满室熟悉的陈设,沈随之的思绪忽然飘回几个月前。
那时姜娇娇初到京城,担心她南北差异不习惯,又担心她思家,便让琼月悄悄记下这闺房的每一处细节,从书架典籍的摆放次序到妆台上胭脂的品类,甚至连榻边小几上暖手炉的款式,都一一描摹下来。
而后在京城的宅院里,复刻出了一间一模一样的卧房。当时只想着让她在异乡能住得更妥帖,合作能更长久,可此刻重见这闺房原貌,才发觉那时已经在不自觉中藏着未曾言说的在意。
正沉浸在回忆里,耳畔忽然传来清脆的笑声,带着几分狡黠的打趣:“沈公子这般失神,莫不是想起了什么?”
姜娇娇眼尾弯成好看的月牙,“你当年在京城,可是把我这闺房从头到尾复刻了一遍,连窗棂上雕的缠枝莲都没差半分,如今看这原屋,是不是觉得格外亲切?”
沈随之闻言,喉间溢出低笑,心口却像是被温水浸过,泛起阵阵暖意。
“何止是亲切,”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目光落在姜娇娇含笑的眼眸上,“当年复刻时只想着让你少些乡愁,如今再看这原屋,才知道我那时便已动心了。”
如今他明白,原来自己当年那份暗藏的心意,早已被她妥帖收藏。
姜娇娇笑着上前,“坐下喝杯茶吧。” 提起青瓷茶壶,滚烫的热水注入白瓷茶杯,碧螺春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水汽氤氲中,她将茶杯轻轻推到沈随之面前。
沈随之依言坐下,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目光却仍落在她忙碌的身影上。方才忆起复刻卧房的过往,心头还带着暖意,此刻见她神色忽然变得认真,便知她有正事要谈,遂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茶香在舌尖散开,温润清甜。
姜娇娇放下茶壶,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神清亮,“听闻军中粮草运输困难,所以将士们常因断粮而饥肠辘辘,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沈随之闻言,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眉头轻蹙:“确有此事。边境路途遥远,粮草运输易受天气与敌军侵扰,常有延误。” 他看向姜娇娇,见她神色笃定,不似随意闲谈,便追问,“突然提及此事,莫非有什么良策?”
姜娇娇点头:“我想,我们可以制作几种便于携带、不易变质,且能快速充饥的食物,供给将士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