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王权不下县的年代，城门便是秩序与混沌最直观的边界。守卫们深谙其中分寸，即便是从外郡往来的商旅，只要出示过所、对答流利、事理清晰，查验货物无有违禁，他们大多挥挥手便予放行。
桑若薇和陈耕默默排在队伍末尾，随着人流往前挪动。
排在前头的几个年轻姑娘，正叽叽喳喳叙着家常。
“哎，季桃阿姊，你看见没？就是那个，在城门内巡逻的那个！”一个穿着杏色衣裙，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穿着青色衣裙的同伴，她说着，眼神亮晶晶的，脸颊微微泛红。
旁边另一个圆脸媳妇听了，立刻凑过来打趣。
“哟，我说你近日怎的忽然勤快起来了！不是今日进城卖鸡子，便是明日进城买丝线，见天儿的往城里头跑，原来都是为了看那冷面郎君。”
“看看怎么啦？”杏衫少女不服气地扬起下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城门的方向，语气里带着点大胆与娇憨。
“他往那一站，就跟……就跟雪里的青松似得，又冷又傲气，每天进城能看上一眼，心里头……心里头就觉得……挺舒坦的。”
圆脸媳妇“噗嗤”一笑，附和道：“这话倒是不假，那郎君确是生的十分俊朗，不像旁边那个黑脸的，凶神恶煞似的。”
她越说越起劲，接着打趣道。
“也不知成亲了没有，赶明个儿托个媒人上门提亲，将你这丫头嫁过去，也好了了你这一桩心事，省的你每日口头心里念着，时日久了，要害相思病咧！”
此话一出，那少女一张脸霎时羞得通红，作势便要拧她：“屠嫂子，你、你再胡说！”
两个人笑闹着乱作一团。
被唤作季桃的姑娘抿嘴一笑，轻声劝道：“快别瞎说了，让人家听了去，羞也不羞？”
姑娘们说说笑笑，话题渐渐从守城士兵转到了东家的长、西家的短，但那一道道眼风，却总似有若无地扫过城门内某个挺拔的身影。
桑若薇听着她们的对话，也循着她们的目光踮着脚观望，但见前方人头攒动，哪里能瞧得见什么俊郎君？
一名年轻的城门守卫远远的便注意到了桑若薇，见她一张俏脸在日头下白的发光，不由多看了几眼。
待她走到近前，看清了模样，忍不住生起了逗弄之心。
他故意将手中长矛一横，拦在桑若薇面前，嘴角挂着几分戏谑的笑意：“这位姑娘瞧着面生，打哪儿来啊～进城做甚？”
桑若薇脚步一顿，下意识转头看向拦住她的士兵，见对方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似乎并无恶意。
旁边几个守卫瞥了一眼这边，一脸的见怪不怪，继续盘查他人，显然对同伴这番作态早已习以为常。
“回军爷的话，民女是青峦乡落霞村人，今日随兄长进城，买些家用。”
苗乙这人素来就没正行，此时听这少女一开口，嗓音清脆，如清泉击石，搔的他心里直痒痒，于是面上笑意更浓。
“哦？落霞村人？口音怎地不对？叫什么名字？芳龄几何？可有婚配？”
又朝着她怀里的包袱努了努嘴：“这里头装的什么？”
桑若薇：“……”
“民女自小在外郡长大，并非本县人士，昨日刚到此地，这包袱里是准备送入裁缝铺修改的几件旧衣。”
“既非本县之人，按大靖律法，民户去县百里，须持有官府核发的过所，你的过所呢？拿出来核验。”
“方才既又说你是青峦乡落霞村人，那可有户籍凭证？左邻右舍为谁？”
连珠炮似的问题连番问下来，让桑若薇心头一紧，手心都冒了汗。
这过所便是这个时代的通行证，她哪里拿得出来？原本以为户籍之事进展的顺利，此地应当对无籍流民查的不会太严。
怎么现在偏偏撞到枪口上！自己昨日傍晚才穿来，左邻右舍连见都没见过，哪里知道这许多事！
“拿不出户籍过所？”苗乙脸上的轻佻瞬间收敛，转而换上了一副警觉的神色，连声音也严厉了几分。
他的眼睛紧盯着桑若薇，见她目光闪烁，言辞支吾，更坐实了自己的怀疑。
“既非本县之人，又无户籍过所，那便对不住了，姑娘请随我到县衙走一趟吧。”
气氛瞬间紧张，桑若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被带走？审问？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陈耕已经过了盘查，走了老远，发觉桑若薇没有跟上，一回头就看见她被几个士兵围了起来。
陈耕见状，连忙折返，将桑若薇稍稍挡在身后，陪着笑脸道：“军爷，这是小人家妹，头一回进城，不懂规矩，若是有冲撞之处，还请军爷恕罪！”
苗乙的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上下打量了几眼陈耕，并不买账：“你说是你家妹就是你家妹？有何凭证？万一是细作，或是逃奴逃户，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军爷，这、这的确是小人家妹啊……”陈耕急得满头是汗，舌头都打了结。
他这才猛然想起“过所”之事！心中叫苦不迭。
他们这些升斗小民，一辈子围着田埂和村落打转，几十里外便是天边，因着落霞村离城近，方能时常进城买卖些零碎，一些偏远村落，一辈子没出过村的大有人在，谁曾想过要出远门？即便偶尔进城，也都在百里之内，从未被查问过此物。
这要命的规矩，他一时半会儿竟没能想得起来！
眼看着桑若薇就要被城门守卫缉拿，她这一去，轻则被视为流民逃户，重则被当作奸细探子，结果恐怕会凶多吉少！
这下可如何是好！
正当两人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前方响起。
“何事喧哗？”
[撒花]锵锵～下一章本文男主就要登场噜～
嘿呀～小情侣终于要见面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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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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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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