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白离开县廨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东城的大型露天集市,虽然现在下午时分,已经不属于赶集时间,但广白还是想去碰碰运气,顺便逛逛街。
下午时分的集市不同于清晨,人散得差不多,摆摊亦看不到几个,值得一提的是,别看上回逛集市时,人来人往,看着杂乱不堪,然早集过后,一切收拾的干净,就连客人买菜时嫌弃丢掉的蔫菜叶,都被收拾走,花朝人民的素质。
少了摊贩和客人的集市,只有部分杂役搬运着货物,狭小的道路空旷不少,广白得以在路上自由行走,不至于像上次一般,躲着人,生怕与人撞上。
沿着青石板路面,这儿铺就的并非水泥,据当初建设集市之人所言,云县交通要县,南北来往,须得保留些自家特色,江南水乡,自然是青石路面更具清风淡雅。
道路两边都有小铺子,广白时不时挑两家有意思的进去看看,有一家专门卖耳饰的店面,店里诸多耳饰应有尽有,只是她家不像正大街金玉店的金子玉石首饰,而是用山野之物,比如松塔、大熊猫毛发做成的耳饰,颇有雅趣,广白捡起一副毛茸茸的耳饰,问店家价格。
“30文。”
“是熊猫毛发做的吗?如此逼真拟态。”
“是啊,漂亮小娘子可知你手上拿的,是真的毛发,梳洗制作而成,费了不简单工艺。”
看守店铺的是个看着比广白稍大的女郎,本坐在柜台后微眯眼,见广白走进也未曾迎上来,只是等她看中哪件东西,才开口介绍或是报价。
广白喜欢店家的服务态度,虽然她可以装开朗大方好客,但这只是她的为人处事,很多私人时间,她喜欢享受自己。
但该讲的价还是要讲的,广白先是拉近关系,唤店家姐姐,继而与她聊熊猫馆,在熊猫馆的经历,遇见了一只熊猫幼崽的趣事,然后恭维店家能力大能搞到大熊猫毛发,问她是否在熊猫馆收购的废弃毛发。
店家直接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们这可是新鲜毛发——”她突然意识到说了什么,又转口道,“对,熊猫馆新鲜剪下的,妹妹知道的,大熊猫需定期护理毛发嘛哈哈。”
广白若有所思,但她回应了店家,“好像是哈。”
“嗯对,小娘子这耳饰可要买下,若是买下,姐姐再赠予你一副。”似乎急于将这单做成,店家不复初时坐于柜台后的懒散模样,取下一副粉色绒花的耳饰,一并递给广白欣赏,“人比花娇,配娘子正好合适。”
广白挑眉,“那便多谢姐姐了。”
以30文拿下两副耳饰,相当于五个鸡蛋汉堡呢,广白觉着有些贵了,换算成现代,1688上60块钱可以买十多对了,不过这个纯手工制作,令广白心理平衡些。
只是,适才店家脱口而出的新鲜毛发,莫名有些心梗,但又想不出梗在何处,思考着下次见到姜洁,就当趣事讲给她听。
下一间店铺是卖菜酱的,广白试吃了这家的腌春笋和酸萝卜,虽没有现代的风味添加剂,但其原始味道,颇有食趣,点了三缸,给了钱,交代店家送到福康坊三号,她便往下一家店铺逛。
一整条街逛完,没有见到卖药材的,杂七杂八倒是买了一大堆,手上已经提不过来,思索着等下次姜姐姐休旬假,邀请她一起逛街,还能把常家兄弟一起骗来拎包,想想都美。
手上东西太多,广白懒于一步步拎着回家,便雇了辆马车送自己回去,不得不说,手头有钱有底气,不至于像刚穿来那会儿,下个乡还要靠两条腿走路,烈日炎炎暴晒,还被恶人掳走,广白回想起为当时的自己拘一把辛酸泪。
马车停在家门口,车夫帮她把一大堆零碎玩意搬下,“女郎,可要帮您拿进去?”
他指了指院子,广白摇头,开玩笑,怎么可能令陌生男子进家门。
指示他把东西放在酒棚子里,再给了两文钱小费,钱货两讫,车夫驾车离去,广白准备把东西搬进院子,却注意到她一贯备菜煎蛋的小灶台旁边,放着一小捆药材,正是她熬制药茶,云山饮的原料,但她不记得自己把药材搬出来酒棚,家中存量不就少,只够三天的分量,目前需要开拓新的原料渠道,她怎么可能把药材搬出院子容易被偷走。
头脑风暴时,简易制作的灶台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是谁!?”广白喊道。
“广白姐姐,是我。”从那灶台后钻出一瘦黑姑娘,面色黝黑,重点是瘦的骨头都有些脱相。
在这个时代,瘦的脱相可不常见。
自花武帝改良稻种,船访海外带回诸多高产良种,一举改变当时亩产不足,百姓吃不上饭的情况,稳定了社稷,俘获了民心。
自那以后,通过一年年的传播推广,即便再偏远的山区,穷苦人家也能吃上一口饱饭,更遑论作为富庶大县的云县,直接下辖的常家村同样富庶,君不见行于道路上的男子,莫不是膀大腰圆,女郎皆是面若银盘,富态丰满之美,倒是广白原身这种偏娇弱的美丽,走在大街上反而异类,幸亏她长得高,整个人骨架不至于幼小。
因此,眼前人真的很好辨认。
“苏苏?”广白试探着问。
广白唤出声,瘦黑女郎方完全探出身体,畏缩道,“是我,广白姐姐。”
心下一惊,一个失踪女郎出现在仅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家中,如果不是其脑子不清楚,就是走投无路。望着这孩子畏缩的眼神,广白想起那日在常家村草丛里,难得生出的可怜之心,她与小姑娘说,日后有事可来寻我。
“好,跟我进来。”广白打开院门,把买的玩意搬进去,见苏苏瘦高一只,站在酒棚和院子的边沿,踌躇着,手里还提着一捆药草,想必是给她带的,朝小姑娘勾手,示意她进来,“快来,小心别被人看见。”
苏苏果然害怕被别人看见,连忙跟着溜进来,令广白更加确定这孩子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大概率是受不了家里折磨,当两人坐定,广白给苏苏找了套新衣服,她穿来的衣服灰黑一片,似乎在野外打过滚,钻过洞似的,衣袖、腰部布料均有大小不一的划痕和洞洞,然后安排她到盥洗室洗了个澡,苏苏本来连连推拒,在大姐姐的坚持下还是听从安排,趁她洗澡之际,广白进到厨房熬下鲜肉粥,又去了两盘刚买的腌菜,装盘,坐在竹林下等苏苏。
重新梳洗过的女郎,不似刚才脏脏包的模样,人挺拔着,广白觉着,倒是更像青竹挺立,别具风骨。
“来坐。”
此时的苏苏仍有些拘谨,靠近但不坐下,广白便招呼她,苏苏仍旧咬着牙不动,广白正要站起拉她,苏苏却突然跪下,低着头,双手搭在广白鞋上,颤抖着声音低声说道,“广白姐姐,我是逃离家中求您收留一两天,待我寻到其他地方安顿,必不会麻烦您——”
广白急忙把人扶起,奈何苏苏跪得太严实,广白只得蹲下,温声哄她,“你若是不起来,姐姐就得一直这么蹲着,但姐姐身体不好蹲着容易晕厥。”
“不行不行,您赶紧起来。”苏苏一听,赶紧起身,顺带把广白扶起,广白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真好哄的小女孩。
而后两人对坐着,广白问她具体什么情况,这事其实也有广白的缘由在里面,那日她随便讲了个故事,被清婶听进耳里,与胜叔复述,胜叔认为不能随便揭穿这事,得找个好时机查探一番。时间拉久,这事又不是胜叔家中要事,便没有多在意,可怜苏苏一直遭受那家人的努力和毒打,清婶帮着广白联系苏苏收购药草,再由每日进城的乡民帮忙送至云县,与苏苏的联系加深,感情亦是加深,前日在看见苏苏一瘸一拐,肚子咕噜咕噜叫地给她拿来药草,清婶虽见之如常,但看到苏苏面上鼻青脸肿,问明情况,原来她不小心落在小烂棚的两枚铜钱被弟弟翻出,遭到告状,于是被愤怒的爹娘殴打。
清婶心软了,她忍不住感叹是不是亲生父母,苏苏一听情绪激动问清婶是否知道什么,看来她也有所怀疑,只是没有证据无法确认,清婶当然没有证据,面对苏苏追问,只是把那个故事再次复述,苏苏听完没有说话,把药草交给清婶没有收钱,转头直奔那家人房子里,她要问清楚。
接下来的事情,苏苏现下与广白说起时,仍一脸痛苦与绝望,当她问出那个问题时,阿爹脸上的心虚神态不是作假,倒是阿娘,或许是当过大户人家的丫鬟,面上不显,只是反问她,从哪里听到这个扰乱他们家和谐的谣言。
“家庭和谐,简直笑话!”苏苏喊道。
阿爹恼羞成怒,上来对她拳打脚踢,两个弟弟拍手称快,也跟着上来用小脚踢她,唤了十二年阿娘的女人,只坐在厅堂正位,喝着茶,悠哉地看着她。
当夜,她如同条被抛弃的死狗躺在破烂棚子里,伤口流着血,她不想管,只透着棚顶洞洞看星星。
血流不停,几乎失去意识,梦寐间她突然想通了,这对恶毒夫妻十有**不是她的亲身爹娘,她得继续活着,找到自己亲生爹娘,告诉他们,你们有一个女儿,曾经受过的痛苦。
苏苏挣扎着爬起,幸好学过几招,加上棚子里常年备着草药,将对应草药敷在伤口上,止血止痛,她收拾了棚子里仅有一身衣服,又去山里秘密基地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带着储存的药草,迢迢百里,来寻广白。
于她而言,村里人虽好,但和那家人是一个宗族,她又是小辈,必然不能帮她。唯一的机会,只有那个一面之缘,与她承诺过的女郎,虽不知其目的,但那日她的眼睛,让苏苏看到了同类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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