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当娘

整日里围着灶台、孩子转,脚不沾地地忙,再加上一个接一个生养,身子骨压根没缓过来。

才二十七岁的年纪,瞧着倒像四五十岁的老妪,脸黄得像褪了色的粗布,头发枯得像秋后干草,背也驼着,一点年轻人的活气都没有,蔫蔫的。

更叫人心里发堵的是,她竟把这份“自己熬干了也要照亮别人”当成本事,手把手教给唯一的女儿四丫。

四丫打小耳濡目染,五六岁的小丫头,已经跟着母亲学做家务,灶台前总晃着她小小的影子,嫩生生的手捧着比她还高的木盆,给一大家子洗衣裳。

沈青对沈四娘这股子无私奉献的劲儿,实在瞧不上眼。

要让她学原主这样,把自己熬成枯灯,一门心思扑在别人身上?

那是万万不能的。

人活一世,总得先顾好自己,才能谈得上疼别人,不是?

今儿天阴得厉害,乌云压得低低的,像块浸了水的破棉絮,沉甸甸地坠在头顶,瞧着随时要掉下雨点子来。

沈青把身上的旧长衣裹紧了些,缩着脖子挪到灶台前,摸出火石打着火。

柴火是前儿没晒干的,塞进灶膛时带着潮气,“噼啪”两声就呛出股浓烟,熏得沈青直揉眼。

亏得这几日练得熟了,她捏着火钳扒拉了两下,把干松针往火苗里塞了点,火舌总算舔着了柴禾根,渐渐旺起来,橘红色的光映得她脸暖暖的。

她熟练地架上锅子,底下舀了半锅水,抓了把玉米碴子、小米混着倒进去,上面搁了篦子,摆上几块红薯、剩下的杂粮饼子,又数着人头拿了几个鸡蛋,一个个摆在饼子旁边。

锅盖一盖,缝隙里很快冒出水汽,混着杂粮的香,慢悠悠地往屋里钻。

天儿冷,水都有些寒凉,早上懒得动火炒菜。沈青从缸边摸出个瓦罐,里头是原主腌的萝卜咸菜。

沈四的做饭手艺确实不咋地,腌的萝卜,切得粗细不匀,有的跟手指头似的,有的细得像棉线,咸味儿直冲鼻子。

她皱着眉倒了盆清水,把咸菜倒进去淘洗,来来回回换了三盆水,捏着一根尝了尝,那股子齁人的咸淡才褪了些,总算能就着粥吃。

灶膛里的火“呼呼”地舔着锅底,屋里渐渐暖起来。

没多久,锅盖被蒸汽顶得“咕咚”响,杂粮粥的香味混着红薯的甜气,满屋子乱窜。

手沾了点凉水,让手耐热一点,把里面的鸡蛋和杂粮饼子拿出来,把杂粮粥一一分盛到碗里,端到桌上,然后去叫那些小祖宗们用膳。

最先掀帘出进来的是周二宝,眼皮上还挂着点眼屎,头发跟鸡窝似的乱糟糟。

他手还在揉眼睛,走到桌边一瞅,见是杂粮粥配咸菜,眉头就拧成了疙瘩,却没吭声,只闷闷地拉了张板凳坐下。

紧跟着,周三宝和四丫也挪了出来,俩孩子都耷拉着脑袋,打哈欠打得下巴都快掉了。

周三宝扫了眼桌子,立马炸了毛,嗓门尖溜溜的:“大清早的就喝这破粥?连点油星子都没有!我不吃,我要吃肉!”

沈青本就被吵起来憋着点气,谁还不是个想赖床的宝宝?

这会子听他咋咋呼呼,更是心头冒火。

她攥了攥围裙角,压下那点躁气,冷着脸道:“就这些,爱吃吃,不吃就饿着。”

说着,手指头麻利地磕开个鸡蛋,剥得溜光水滑,塞进正埋头喝粥的四丫手里。

周二宝和周三宝一愣,往常娘哪敢这样说话?

再者,鸡蛋历来是留给爹和他们兄弟的,啥时候轮得到四丫这个丫头片子?俩小子你看我我看你,眼里满是诧异。

四丫捏着温热的鸡蛋,小手都在抖,枯黄的小脸涨得通红,忙把鸡蛋往回递:“娘,我……不爱吃,给五宝留着吧。”

沈青按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枯干的头发:“乖,听娘的话,吃吧,还有呢,吃完这个再吃一个,吃了才能长身体。”

这丫头长期亏着嘴,头发枯得像蓬草,个子比小三岁的五宝高不了多少,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沈青看着就心疼。

四丫咬着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怕掉下来惹娘不快,使劲眨巴着眼,小口小口咬起鸡蛋来。

蛋黄的香混着粥气,暖乎乎的,熨帖得她心里直发颤。

周二宝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眼尾瞟着沈青,又飞快给周三宝递了个眼色。

三宝秒懂,“噗通”一声往地上一扑,胳膊往地上一摔,扯着嗓子就嚎:“我要吃肉!我就要吃肉!不给我吃我就不起来!”

周二宝最是贼精!一肚子歪点子全是他捣鼓出来的,可真要跑腿干脏活的,却是三宝那傻小子。

便是被人卖了,指不定还乐呵呵帮着点钱呢!

三宝那哭声扯得震天响,眼泪却半滴没掉,小脸憋得通红,光打雷不下雨,一看就是练过的,摔胳膊蹬腿的架势,比戏台上的小旦还熟练。

沈青这边正剥着鸡蛋,闻言眼皮都没抬,嘴里喝着杂粮粥,眼睛却饶有兴致地往地上瞟。

啧,这撒泼打滚的戏码,比动画片还热闹些,正好下饭。

周三宝干嚎了半天,见没人理,嗓子都有点干,偷偷抬眼瞅沈青。人家正擦着嘴,端起空碗,起身往外走,脚步都没顿一下。

“娘!娘!”周三宝急了,哭声拔高了些,还想往沈青脚边凑。

周二宝在旁边看得清楚,娘今儿是铁了心不搭理,蔫蔫地拽了把三宝的衣角,压低声音:“别嚎了,没用。”

沈青拿起第一个鸡蛋往嘴里塞时,仨孩子手里的筷子都停了,眼珠子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她,像是见了啥稀奇事。

在这个家里,鸡蛋可是金贵物。往常原主沈四娘别说吃,碰都舍不得多碰,总说“娘不爱吃”,一股脑全塞给孩子们。

今儿倒好,她“咔嚓”咬开蛋壳,黄澄澄的蛋黄露出来,连吃三个不带停,仨孩子哪能不惊?

原主这身子本就虚得像团棉花,一个接一个生娃,胎胎没坐好月子,生一个亏一分。

平日里伺候这群皮猴,里里外外操持,嘴里省肚里攒,衣裳破了补丁摞补丁,肉星子更是半年见不着一回,身子早被淘空了,风一吹都打晃。

仨孩子你瞅我我瞅你,眼神里全是懵。

最近这娘是咋了?

莫不是吃错了药,还是中了邪?

脸还是那张脸,可做事咋就拧了劲?

二宝偷偷拽了拽大宝的袖子,嘴皮子动了动没出声,最近娘是懒了,家里的活计能拖就拖,对他们也不似从前那般,说要啥就给啥,动辄还瞪眼睛。

今儿竟还自己吃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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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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