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坐落在村东头,是典型的四合院,大门进来一个院坝,约有八十坪,上五个石台阶就是三间小两层的正房,墙是黄土墙,柱子椽子篱笆瓦片屋顶,靠左手一个进深五米熏的黑乎乎的茅草偏厦,现做厨房,右手边也是偏厦当库房。
正房中间一间堂屋待客,左手边这间住着俞老头和马三面老两口,右边这间住着俞有地和李二娘。
正屋两边是各三间相对的厢房,厢房也是黄土墙,屋顶盖着大石板,一门一窗,隔断成三间房。
俞荷去年闹着要自己睡,疼孙女的马三面安排在右手靠里的这一间,旁边两间一间俞梅住,一间俞成文成武成义三兄弟住,平时三兄弟练字也在这间。
左手边厢房靠里第一间是老二俞有粮和唐二丫住,中间粮食间,靠大门这间住着俞有钱和赵娟带着俞成龙。
大门围墙是篱笆扎的,靠着篱笆两边都堆着一年的柴火,左手边的柴火堆边挂着几个破背篓做的鸡窝,因为鸡圈就在左厢房的房背后,长长的用木块搭的木房子上面盖着石板和破瓦片。
后院是两间土墙茅草牲圈,关着家里最贵重的一头花脸2岁的公牛,不远处竹子搭了一间厕所,一间洗澡房间,还有半亩不到的菜地,现在地里的菜晒得蔫巴巴的,有辣椒,白菜,韭菜,豆角和看不见瓜茂盛的瓜藤到处爬。
俞家村俞氏祖先往上数十几代出过大儒,现在没落代代也有读书人,算是耕读人家,俞老头家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除去外地经商做官搬走的几支,现在村里八十户大多俞姓都是同宗同族,零星的不到十户外姓,都是因为各种原因陆续从外面搬迁过来,尤其最近的村西边邓三郎一家,来村里十年不到。
三十多年前孤儿的俞重,生的牛高马大,身上还有一股子闯劲,跟着几个隔房的叔伯去永明府行商,走运娶了永明府商户马家的姑娘马三面。
带着嫁妆的马三面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姑娘,姑娘嫁的好,儿子也争气娶到了媳妇又生了五个孙子,一家人勤勤恳恳,和和气气,少有是非口角,算是村里最和睦的人家之一。
以养病为名被李二娘掬在家里两天的俞荷,坐在门槛边小凳子上杵着脑袋,看看天,看看地,耳边母鸡咯咯哒叫破天,也不见她搭理一下。
听着鸡叫出来的李二娘,厨房门口看了半天,不见俞荷收鸡蛋,也不见她吵着要吃水煮蛋,就觉得小闺女有点太文静了,指不定心里又憋着什么大招。
“咯咯哒!”
“咯咯咯咯哒!”
咕咕咕公鸡跟着母鸡一起献宝,好像在说窝里有鸡蛋,小孩儿快去捡。
“咕,咯咯哒!”一个大黄色的鸡胆子越来越大,咕咕叫着来啄俞荷的绣花鞋面,吓得她立刻站起来。
“知道了,这就给你们拿粮食。”
俞荷边走边防备着一身五彩霞衣的大公鸡,走到对面中间的仓房门口,抓了大缸里一把米糠,厨房里端了一葫芦瓢水,嘴里咕咕叫着倒进篱笆底下的鸡石槽。
三只母鸡一只公鸡扑天抢地的啄食,俞荷悄悄地旁边掏鸡窝,一个鸡蛋,两个鸡蛋,三个鸡蛋,一个白壳两个红壳,白壳子容易破,不耐放,红壳鸡蛋皮厚点,放的久。
“阿娘,阿奶,我收了三个鸡蛋!”俞荷兴冲冲一边叫人,一边把鸡蛋拿到堂屋。
“拿进来吧!”马三面听着孙女脆嫩嫩欢喜的的声音,立刻从床上起来,六月的天,中午太阳毒,家里大人都屋里避暑,就小孩子不怕热,闲不住,大人一个错眼就成群结队下河去了。
俞荷这两天她娘盯着,才安生在家待着。
“乖孙,今天的一个鸡蛋你想怎么吃?”马三面穿着蓝布的斜襟上衣,黑色的宽裤子,高个儿,圆盘脸见到人就带三分笑,平时最喜欢这个小孙女,这时候配合矮冬瓜小孙女弯着腰。
接过俞荷手里的葫芦瓢,心里骂道个脏东西拿舀水的干净瓢放鸡蛋,脸上却是眉眼带笑。
“阿奶,我不吃鸡蛋,你给我攒着,待白水镇逢集,我要买糖。一天一个,三十天就有三十个鸡蛋,到时候能买这么大一捧糖。”
听俞荷啪啪响的小算盘,马三面不当回事,小人儿圆眼睛骨碌碌转,兴高采烈的比划着大小,那糖多的一怀抱,抱不住,又觉得好笑。
“吃鸡蛋是给你补身子,想吃糖有你爹娘给你买,你个小小人,要钱做什么呢?”
俞荷神秘兮兮的示意奶奶弯下腰,马三面脸上笑开了花,低下头,“咋,还有秘密?”
俞荷踮起脚,贴着奶奶的耳朵悄悄地说:“阿奶,我想买一块地,我要自己种麦,给阿奶做宣白的白面馒头。白面面条好好吃!”
“没看出来你这孝心可嘉。”马三面被小孙女的话逗乐了,哈哈大笑,把她的话没当真,笑着说:“晚上,阿奶给你一个人擀面吃。”
俞荷就知道会是这样,也不灰心,自己总有办法攒钱买一块属于自己的地,到时候种出庄稼,用事实说话。
“阿奶,我一个人吃面还是算了吧。我前儿吃,龙龙那小子馋的口水都下来了。”俞荷红着小脸,无奈地说。想着,阿奶应该打消给她吃独食的想法了。
“嗯。你惦记着你弟弟,阿奶很高兴。那就今天晚上全家都吃面条。”
“谢谢阿奶!”阿奶真好。
“老大家的,今晚**蛋臊子面全家人都吃个饱。”马三面让俞荷去玩,从正屋出来朝厨房喊道。
“知道了娘。”李二娘笑着答应,看到跟在婆婆身边的小俞荷,忙道:“娘,是不是俞荷馋面条了。”
“不是,俞荷是个懂事的孩子,惦记着大家一起吃白面呢。再说就一顿饭,我还是舍得的。”
马三面笑着道,“炒一盘青菜,一盘辣椒和韭菜,臊子里打上五个鸡蛋,下些木耳,黄花菜,等会儿我划船去镇上看看还有没有豆腐,买点豆腐,五色入五脏,正好补一补。”
这些菜再加上坛子肉用荤油烩一锅臊子菜,浇在干拌的面条上,最后倒入滚烫的油,泼香辣椒和蒜蓉,别提有多好吃,哧溜,俞荷的口水下来了。
马三面和李二娘都看到小小人咽口水,背过身去偷笑,小孩子馋好吃的,大人也馋。
马三面想,老大不考科举就不考了吧,都考了十来年,读书考举花费大,家里人又多,消耗也大,虽然比下有余,但日子一年到头都过得紧巴巴。
屋里,赵娟推推旁边正呼呼大睡的老三俞有钱,提醒道:“有钱,赶紧起来去黄豆地里拔草,老太太晚上给咱改善伙食吃白面呢。”
“听见了。”俞有钱砸吧嘴,眯着眼睛感叹,老话说的好,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他们家正好相反,老太太疼老大,更疼小孙女,他家龙龙想吃面,都要俞荷喂一口呢!
想想都心酸,家里原本有十五亩水田,两亩打柴的山林,因为江水改道,十五亩水田现在只剩下十亩水稻,五亩旱地黄豆,也是今年第一次种,这以后的伙食没准儿更差。
想到此,俞有钱一骨碌床上爬起来,光着膀子冲出屋,对躲太阳的马三面说:“娘,那五亩黄豆地,我们今年也种冬麦吧!”
“种,你们勤快点,等八月收了黄豆,都种冬麦。”
“娘,我啥时候不勤快了!”俞有钱看到小侄女厨房出来,傻笑着回屋穿上衣。
“个蠢货!”马三面低声骂道,扭头正对上小孙女圆溜溜的眼睛,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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