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晚上龙龙回来,马三面也给他五文钱,喜得小家伙笑成了眯缝眼。
等他拿着钱宝贝的回屋,这钱就被赵娟收起来了,俞荷来找他借,迟了一步。
白水县从白水镇往北走,只有陆路,大清早起来俞有地就给花脸牛再次添好草料,又用厚厚的稻草铺平架子车,吃过早饭,一家五口拿上走亲戚的礼,朝县城出发。
俞梅本来不愿意去,临走了又要去,所以是一家五口没错。
俞荷低头看看身上的蓝布白花小褂,蓝色的裤子,绣花鞋,摸摸两个包包头,抿嘴偷笑,她现在——名副其实一个五岁小村姑。
再看姐姐俞梅,就不同了,她穿着一身粉色的斜襟上衣,搭配一个同色绣花罗裙和裤子,头上扎着两个顺耳的小辫,余下的头发顺着肩背披下来,长相甜美,坐姿优雅,妥妥的一枚小淑女。
阿娘也仔细打扮了,换了一身湘妃色罗裙,浓黑的头发梳起,在脑后挽一个髻,眉眼里透着说不出的愉悦。
大哥俞成文一身月白的长衫,目不斜视,念念叨叨一上车就背书。
阿爹,阿爹是他们的车把头,穿着灰布褂子和黑裤子,脚上是一双毛底新的布鞋,挥着鞭子,吆喝着牛儿,慢慢走。
驾车的俞有地偶尔回头,看着娘四个神态各个不同,又极是相似的长相,眼睛里掩不住的笑,温柔的能把人融化了。
两刻钟到了镇上,俞荷目不暇接,今天八月初十,正逢集,街上人头攒动,非常热闹。
“俞荷,要不要下来走走?”俞有地看俞荷哪哪好奇,笑着说。
李二娘立刻给了他一个白眼,道:“街上这样人多,你也不怕把孩子挤丢了。”
俞荷转过头去,很想抛个白眼仁儿给阿爹。
六月时候跟阿奶走水路来,来去匆匆,集市上的这热闹她还是第一次见,四辆马车同行宽阔的马路,两边是各色店铺,一路走过来,王家半条街的粮店,李家人满为患的客栈,五层阁楼庭院式高雅的顾家酒楼,最是让人印象深刻。
“俞荷,你知道吗?你养的鸭子卖出去三十文,顾家酒楼一只烤鸭要半两银子。”走出白水镇,俞有地放松下来,终于有时间逗小孩。
“那烤鸭秘制而成,鸭皮赤红,薄脆,鸭肉紧实一股子酱香,再卷一张薄饼,加上葱丝,吃上一口可真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呀。”
“嗯,等我攒钱。”俞荷配合的点点头,不自禁的咽口水。
李二娘又给了俞有地一计刀子眼,道:“好好地,怎么又逗孩子,俞荷,快,问你阿爹要钱买烤鸭。”
“嗯。好。”半两银子还是贵了,她爹没钱。
俞成文,俞梅看着老老实实坐着,一副阿爹没钱的俞荷,相视一笑,看来妹妹也很聪明,知道银钱都在阿娘手里。
俞荷突然想起个正经,问俞有地,说:“阿爹,我怎么没看见大姑父的肉摊?现在猪肉多少钱一斤呢?”
“大姑父的肉摊在西街,赵秀才的私塾也在那边,回头大哥带你去私塾门口看看,大姑父热情的好,时不时叫我和二弟去他家吃中午饭,顿顿都要大姑做肉,去过两次,现在我们都躲着他,有时他会让表哥送肉馒头给我们吃。”俞成文说起顾大安总算像个孩子,滔滔不绝也把私塾给两个妹妹介绍了一遍。
俞荷知道,他们分三个班,大哥在乙班,成义哥去年读了一年在启蒙班也就是丙班,甲班有十个人,都是十四五岁,一个叫赵维世的学生有望参加明年二月开考的童生试。
说起童生试,俞成文又成了哑巴,还偷瞄自己的父亲。
俞有地故作严肃的咳嗽,俞成文吓得正襟危坐,俞荷转过头去不看,知道阿爹故意吓人,十四五岁考过童生试又怎样,后面还有秀才,举人,进士等着考。
阿爹性子豁达,才不计较。
想起阿爹那一手馆阁体繁体毛笔字,俞荷呼吸一滞,她现在是个一字不识的小文盲。
俞家五口人一头牛,从早上出发,到中午大太阳暴晒,再到下午,俞荷蔫了吧唧倒在稻草上痛苦不已,晚上五点多,终于看见了白水县的城门,才算解脱。
“总算到了,夜路不好走。”俞有地喊着俞荷三个下地走走,给城门官三文钱的入城费。
牛蹄哒哒哒踩着青石板路入了城,走过拱桥,过了护城河,闹市已毕,历史悠久的店铺里,客人零星,门口的幌子迎风招展,在灰红的灯光下清晰可见。
“你们三个好好看着路,等你们大了自己到舅舅家来走亲戚。”
俞有地牵着牛车径直往南走。
俞荷看着路越来越偏,小巷子小院子越来越多,越来越低矮草棚的房子,心里一下醍醐灌顶。
“你外公家就在前面。”俞有地停下,让他们整理下衣服,又走了一会儿才在门口有一棵凤凰树的大门前停下。
“成文,去敲门。”
俞成文去敲门,李二娘牵着两个女儿下了牛车,听着门里一声粗沙的男声问道,“谁呀?”
“大舅舅,我是成文。我们来上熟。”
“是二娘和妹夫啊,阿娘早就盼着大妹回来呢!”李世涛立刻开门,笑着说,“你们这大老远的来,也不先带个信,家里也没准备饭菜。”
“妹夫,咱好久没聚聚了,今晚不醉不归。”李世涛笑着请大家进门,一边和俞有地打招呼,“呀,俞荷都这么大了,明儿二妹也要回来,成斌也一起来,你们好好团聚一下。”
寒暄过后,牛绑在院中的拴马桩上,俞有地忙着倒水喂草。
李二娘带着三个孩子,跟迎出来的李老太太李世涛和李世杰两人的妻子去李老太太独居的房间说话。
一进屋,俞荷就闻到一股霉味儿,房间靠门开一个二尺的小窗,里面靠墙搭了一个床,立着一个小衣柜,靠床边长条凳上放着三个大木箱,床头上放着一个针线笸箩,里面有一个做到一半的绷子,几样颜色鲜亮的绣线,一双未完成的绣花鞋,一双白色做好边的鞋垫。
“你们来的巧,明天三娘也回来,你们姐妹一年没见,好好说说话。”李老太太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笑着说:“这是俞荷吧,这孩子你们养的真好,胖乎乎的,喜纳。”
商量的语气说:“老大家的,现在天晚了,街上要宵禁,你随便熬一锅米粥,赶明儿整治一桌好菜,待客。”
“好呐。娘,我现在就去做。”李世涛的妻子张氏笑着说,“大妹,今晚,你们娘仨和娘得挤一挤了。”
李二娘笑着说好,要做饭,抢着去帮忙。
俞梅拉着俞荷外婆屋里出来,看阿爹喂牛,小声的和俞荷说:“你看看,这就是外婆家,再还想着要来吗?睡都没地方睡,晚上娘要打地铺呢。”
俞荷随意听着,一双眼睛打量着舅舅家,正屋三间房,很小,两间厢房,一间厨房,厨房边一块小菜地,一口水井,两间倒坐房好像是新建,整个院子有四五十平。
县城真是寸土寸金。
“大妹,你也晓得,你哥没本事,只能做点零散的活,又拉不下面子,还好酒。就不怕你笑话,今儿晚上就用你拿的米给你们熬菜粥了。”张氏一边布袋子里取米,一边心疼,这米可真好,云哥儿要少吃两三顿呢。
“大哥不是支个摊子代写书信,现在不做了?”李二娘疑惑的问。
“他早就不做了,嫌丢人,现在白家私塾打杂,一个月有二百文工钱。我给你说——”俞荷就听到张氏压低了声音,怎么也听不到她到底说了什么。
俞梅给俞荷解惑。
“白家就是二姨父家,二姨夫当初和阿爹一起跟外公读书,他比阿爹大两岁,二十岁成了秀才,开了一家私塾,听说对学生很严格口碑很好,他还在准备乡试——就是考举人,考上举人经过举荐就能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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