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品居开在整个皇城最繁华热闹的东长街上。
谢明瑞让她先进去,转身进了臻品居旁边的云霞绣庄。
阮阮没有来过臻品居,但总听她服务梳妆的姑娘们提起,谁要是献艺时得了一件臻品居的首饰做赏赐,能够自豪地说上好几个月。
臻品居掌柜眼尖,远远就看到侯府徽号的马车,等她一进店就热情地迎上来:“这是谢家的二少夫人吧?不知想买些什么类型的首饰?我可以给您推荐。”
掌柜音量不算大,但臻品居此时顾客不算太多,话音刚落,铺子里挑选耳坠子的紫衫姑娘立刻朝阮阮看过来。
阮阮只当没看见,笑道:“我就随便瞧瞧,掌柜您去忙就好了。”
有顾客喜欢全程被陪伴重视的感觉,也有顾客就喜欢自个儿挑,掌柜给她递了一本工笔精美的图册,就回到柜台去了。
蝴蝶掐丝琉璃坠发簪、五彩珐琅耳饰、珍珠镶花额链……
阮阮看得入迷,虽然从制作水平上看,现代工艺完全胜出了臻品居的标准,但那种倾注了匠心精雕细琢的手作质感,还有古朴雅致的花样设计,是她觉得臻品居独胜一筹的地方,就是价格贵得离谱。
阮阮伸手,想拿起一枚白玉蜻蜓发簪,研究蜻蜓翅膀上流光溢彩的细闪工艺,一只手伸来,把蜻蜓发簪拿了去。
“谢家二少夫人好有闲情逸致,这种时候还有心思闲逛。”
原本在耳坠子柜台的紫衫姑娘不知何时来到了阮阮身侧,她细细看了看蜻蜓发簪,撇了撇嘴,“只是这眼光,也不过如此了。”
阮阮不认得她,略微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后,只抿唇淡笑,继续拿起被她放下的蜻蜓发簪观看,原来是近乎透明的彩釉上混了一层金粉。
紫衫女子感觉自己完全被忽视了:“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她声音提高了些,起先没留意这边的姑娘,都齐齐看过来。
阮阮目露困惑,轻声道:“姑娘说我眼光不高,还想我如何接话?反驳还是承认?臻品居首饰花样繁多,大家各取所爱便是了。”
那包容注视她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无知孩童。
紫衫女子气恼更甚,她说的是这件事吗?她几乎是口不择言道:“在我面前装什么风轻云淡?整个皇城都知道,侯府二公子可是在新婚之夜就跑去逛花楼了。”
谢明瑞新婚夜去了绮红楼是事实。
紫衫女子话毕,整个臻品居一静。
不费银钱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阮阮垂眸,眼睛本就被她用玉兰花枝弄出了一点未消散的红血丝,此时再抬眼更是含着苦楚,微叹道:“我看姑娘衣衫打扮光鲜,想来定是一位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却没想到姑娘要当众让我难堪。”
“光顾烟花之地的男子何其多,难道姑娘每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都要当众戳破这些伤心事吗?”
阮阮说完,臻品居围观的顾客们脸色一凝,尤其梳着出嫁女子发髻的少妇。热闹人人爱看,引火烧身则另当别论了。
紫衫女子被哽得说不出话,气结片刻,伸手一指阮阮:“你、你跟我装什么傻呢,还这位姑娘,这位姑娘地喊,你难道不认识我吗?”
阮阮装作伤心地低头,她真的不认识,早知道让粉黛陪她一起来。
“我娘子记性不好,只记得待她温柔和善的人。”
有清朗悦耳的男声插进来,语调轻快,温柔和善四字说得着重。
阮阮回头,见谢明瑞已经把被明蓉幼弟糊了一把鼻涕眼泪的袍子换下。他穿一身暗纹考究的夏季竹色薄衫,隔壁绣庄现买的成衣不够合身,腰身略宽大,用绸缎腰带细致地缠绕两圈,编了个漂亮双结。
夏衫衣料软糯,贴着他身段,勾勒宽肩窄腰。
臻品居里未出阁的姑娘纷纷用团扇遮面,还是忍不住悄悄往谢明瑞身上打量,谢明瑞名声很一般,但皮囊和身材是皇城里头顶顶出挑的。
紫衫女子没想到二人居然是一起来的。
她紧张地看着谢明瑞,又有一点期待,可谢明瑞淡淡扫她一眼,仿佛根本不认识她,就自顾自低头去翻桌上的臻品居首饰图册,点着其中一套红珊瑚点翠头面问掌柜:“这套有现货吗?给我娘子试戴一下。”
点翠款式几乎是臻品居价格最高的。
紫衫姑娘心里一阵泛酸,觉得自讨没趣,一跺脚要走了,听见掌柜在她身后追问:“哎,莫姑娘,方才挑中的鎏金水滴耳坠子还要吗?”
还要什么啊?莫紫鸢恨不得把耳朵捂上。
谢明瑞却道:“莫姑娘请给留步。”
莫紫鸢心里怦怦一跳,脚步不自觉停下来,整理了一下发髻,还没来得及回头,听见谢明瑞又继续道:
“今日谢某陪娘子回门,顺便给她添置首饰。我俩婚事办得仓促,也未曾携带喜糖给各家的娘子夫人。这样吧,诸位今日在臻品居挑选的首饰都打半折,差价掌柜找我结算。”
话毕,臻品居内投向阮阮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有了然,有艳羡,也有心动但是不敢行动,臻品居可是鲜少打折的,众人面面相觑。
谢明瑞笑着补了一句:“要谢的话,谢我娘子就成。”
有大胆的姑娘掩着团扇,“今儿真是好运气,小女子先行谢过侯府二少夫人。”有一就有二,霎时间臻品居变得热热闹闹,空气里洋溢着天降便宜的快活。
至于莫紫鸢,她没要打折耳坠子,她听明白谢明瑞意思就跑了。
回了侯府,阮阮仿佛还能听到掌柜那算盘珠子飞快拨动的脆响。
谢明瑞随手打开桌上堆着的珠宝匣子,一枚白雪塔雕花簪子静静躺着,“不喜欢吗?”她的眉头从他结账那一刻,到现在就没松开过。
阮阮眉头舒展开,柔声笑道:“怎么会?夫君为我破费了。”就是有这个钱直接给她就更好了。
谢明瑞对上她目光,片刻后移开了脸:“别多想,臻品居有我长姐投的钱在里面,打了五折也不亏,当帮衬自家姐姐。”
阮阮“嗯”了一声,将珠宝匣子仔细收好。
夜里就寝的时候,谢明瑞依旧让她睡内侧。
风月堂与明府距离远,阮阮来回跑了一趟,不免疲乏,灯还亮着,盖上薄被一闭眼就快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一道微热呼吸喷在她脸上。
睁眼发现谢明瑞侧着身,在极近的距离观察她,显然精神奕奕。
“夫君不困吗?”
“今日在马车上睡了。”
谢明瑞朝她眼睛伸过来两根手指,阮阮下意识闭眼,只觉得谢明瑞在她眼睑下和眼尾摩挲了一下,“你掉了一根眼睫在脸颊。”
“喔……”她眼神艰难聚焦,谢明瑞手指头确实粘着一根弯曲的眼睫毛,但紧接着,谢明瑞语气平淡地闲聊:“你家那座假山挺高的。”
阮阮慢了半拍回答:“是吗……还好吧。”
“你幼弟也挺胖的,还特别娇气。”
“年纪小,一家子都宠着。”
“你那个叫明辉的弟弟,变脸变得特别快。”
“他性格就是那样。”
“嫁给我,是不是真的很委屈?”
阮阮困意全都跑了,怀疑谢明瑞是不是学过某种审问技巧,惯会在看似温水的一连串简单问题里,埋伏一道尖锐的送命题。
她想到今日明蓉回门的表现,沉默了片刻。
“新婚夜那次是有点委屈,”阮阮再抬眸,握住谢明瑞的手掌,慢慢贴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臻品居之后,就不委屈了。”
就算扯了帮衬自家姐姐的幌子,谢明瑞今日也是在帮她找场子。
掌心下脸颊的触感很好。
她脸颊蹭着他掌心的同时,谢明瑞感觉心尖好像也被什么小动物的毛尾巴扫了一下,颤巍巍地。他想抽回手,手却在违背他的意志。
阮阮牵着谢明瑞的手,隔着寝衣贴在自己的腰肢上。
床头的熏香铜炉在她入睡前就被她刻意移近一些,此时烛火微闪,气氛正好。密药虽然难求,但好歹有价,好过谢明瑞再这么问下去。
白日时间仓促,明蓉并没有详细透露明府回门的所有细枝末节。
再继续问,她很容易露馅。
“你……”谢明瑞在她腰上按了按,眸光微闪,“要吃夜宵?”
阮阮:“……”是那种夜宵,还是那种夜宵?
阳春面、酸甜青瓜、白灼虾仁、五福炸丸子……
是如假包换、营养均衡的夜宵,满满一桌,当晚膳吃都绰绰有余。
谢明瑞每道都吃了一点,用公筷把他觉得好吃的都往她碗里夹,“你家厨子不太行,难怪每个人都这么瘦,缺人的话我送一个过去?”
“我弟弟妹妹身板挺结实的。”阮阮回忆送到大门的明府众人,明蓉弟弟妹妹都会跑会跳了,脸蛋可是还挂着一层奶膘的。
谢明瑞只瞟了一眼她的腰。
阮阮筷子挑挑拣拣,把阳春面上的葱花剔走。
谢明瑞在慢条斯理地剥虾,剥完了一张碟,用慢慢擦手指,不咸不淡地问:“臻品居里面的莫紫鸢,你真的不认识她?”
送命题,又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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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天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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