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冯宛粲家的超市门口缓缓停下。
冯昭旸恰好准备去上学,认出费琼斯的车,好奇驻足,看着他走出来。
不免嘟起嘴巴。
这人以前见到都是教科书一般的高冷男模样子,虽然一张好脸,但终究感觉拒人于千里之外,相处起来难免疲惫。
难怪昨晚,她作业写到一半累了,下楼去拿夜宵,看见柜台后,小赵姐和姐姐头挨在一起,不断有叹息在空中回荡。
她之前见到的小赵姐,虽然算不上活力四射,但来到她们家的超市时,总是一脸开朗笑容。
似乎在她恋爱之后,眉宇间多了疲倦的无奈。
她想下楼去问问,但知道姐姐一定只会让自己走开,只能悄悄躲在楼梯口,偷听见几句:
“……都结束了。”
“是么?我看未必。”
“你别再损我了,我说真的。”
“好吧,对你们都好,但是,我知道,无论是你,还是他,求的都不是一个‘好’,不然他也不会回来,你也不会一直忘不掉他……”
夜晚的超市里,只有饮料冰柜散发着清幽的微光,显得格外寂寥。
冯昭旸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无声地回到卧室。
她年轻的眼睛,看到了无尽的悲伤。
而现在,悲伤的始作俑者出现在她年轻的眼中。
不同以往的冷峻精致,今天只穿一件半旧的驼色毛衣,头发凌乱,眼眶下微微黑眼圈,整个人竟然有几分狼狈和委靡。
一见她就问:“赵必珲在这里么?”
“啊?”冯昭旸别嘴,“你们真分手了?”
“她在不在?”
果然该是这样,她在腹诽后,思索片刻,出于为姐姐打抱不平的心态壮着胆子问:“你们为什么分手?”
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眼眸微动,沉默片刻,仍旧是一句。
“她在不在?”
“她在不在很重要么?她说和你结束了。”
终于这个机器人换了种问法:“所以你昨晚见到她了?”
“嗯?”冯昭旸有些莫名其妙。
“冯昭旸!你上学要迟到了!”
身后,冯宛粲大步走到门口,呵斥妹妹。
冯昭旸怯怯地瞄了眼姐姐,又多留意了下费琼斯,只能不情不愿地去上学。
冯宛粲的目光移到费琼斯身上,对他的落拓还是不免惊诧,这家伙好像眼睛都哭红了。
如今的样子,是有几分可怜兮兮。
但她还是抱臂在胸前,戒备地看向他。
“你来做什么?”
“她在这里?”
冯宛粲不置可否:“不要再见了吧,没有这个必要了。”
“让我见她。”
“你见到说什么呢?既然要结束不如干脆利落的结束,对谁都好。”
他垂眸,没有说话。
“或许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回来。”
终于仰面,满眼破碎的哀求:“你让我见她一面。”
冯宛粲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不禁呆愣住,许久,叹息一声:“算了,你们的事自己解决吧。”
费琼斯走向顶楼。
没有阻拦,反倒生出细碎的胆怯,如果她还是不想见我呢?
经过昏暗的楼梯,忽然见到天光大亮的露台,眼前一阵眩晕的恍然。
等眼前的景色逐渐重新聚焦,看清了那个连名字他都不敢想起的女人。
她穿着一套略短的家居服,正蹲在菜园边浇水,头发散落在背上,末端还带着昨天精心打造的卷度。
感到有人影靠近,她微微侧目,看到了他。
眉心的诧异瞬间凝聚,缓缓起身。
“你怎么来了?”
没有回答,箭步上前,直接抱住她。
她没有推开,只是声音里是难以遏制的颤抖:“怎么了?其实,你没有必要再来见我,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对不起。”
她浮现出莫名其妙的笑容。
“你对不起什么?”
“是我要的太多。”
她不禁仰起脸:“你怎么了?”
一时间他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闷声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电话?哦,手机昨晚没电关机了,我忘了充电。”
“给你打电话打不通......”
“打电话做什么?”
“我以为......”嗓音中是难以压制的颤抖和后怕,“我以为你死了。”
她噗嗤一声哭笑不得:“我死了?你做噩梦了么?”
“不,不是,因为那个新闻。”
“什么新闻,我们才起来,没看电视。”
“育才小学门口,有人袭击了两个小学生。”
“那不是小学生么?”她仰面,笑得无奈,“放心吧,我没事。”
他眼眸微动,“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你死了,我也必须去死。”
她的心脏再次传来碎裂的痛处,眼眶微热:“你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吧......”
“不,我很冷静,我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冷静过。过去我希望你永远陪伴我,因为我再明白这个世界的陌生之后,就再也无法忍受,我需要一个链接这个世界的纽带,就是你,你让我安心 ,仿佛之后漫长的孤独都无所谓。
但我已经想过了,只要你还活着,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与我如此相同,与我曾经爱过,我就不再孤单,我会用这段回忆取暖,一辈子。
正如你所说的,我们在这个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仰望夜空,看到的是同一片星星。只要让我知道在这个星球上,在这片星空下,有你的存在,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终于明白了何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眼中全然是银瓶乍破的震撼。胸腔里,从心脏汹涌出炽热的浪涛,席卷而上,化为眼角的一颗泪水,从眼裂滑入鬓角。
耳边恍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觉得我们能遇见好幸运。
无论如何,这一刻,知道你如此爱我,好幸运。
她更加用力地抱住他,脸颊贴到他的下颌。
肌肤相触的刹那,却是一声轻笑。
他有些不解地落下视线。
她抽出胳臂,抚上他的脸颊:“你没刮胡子对么?”
他微微愣住片刻,立刻浮现出劫后余生的笑容:“我忘了。”
“你昨晚真的醉了么?”
眼神躲闪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
她略挑眉:“好吧,那昨晚你那些幼稚鬼的举动我都当是酒精的错好了。”
他低头,像是反省错误地笑着,还是凑上来,把额头抵在她的耳边。
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绕在他的后颈上,脚下甚至带上轻盈的雀跃,忍不住小小的转起圆圈,犹如一曲华尔兹的舞步。
阳光从东侧的花丛中悄悄弥漫上来,逐渐淹没相拥在一起的恋人。
下楼时,赵必珲先松开手,吩咐他等一等,敲开冯宛粲的卧室门。
“我就知道。”冯宛粲半躺在床上,揶揄着。
赵必珲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走进去,带上门。
昨晚脱下的外套放在椅子上。
“怎么?这衣服你还要穿?”冯宛粲见她拿起衣服,问。
“不穿这个我穿什么?”
“不是你昨晚说脱下来还给他么?”
赵必珲脱下家居服,朝冯宛粲扔过去。
换好衣服,再次把腰勒得死紧,有些别扭地走向门口,又回头看了眼冯宛粲。
厚着脸皮上前,扑上去抱住她。
冯宛粲叹了口气,同样伸出手臂,微笑着悄声说:
“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眼前骤然一片氤氲的动容。
这一刻,她的确感到无上的幸福。
世间诸多爱,总有眷顾我的那一朵。
走出超市,她留下拖鞋,放在门边,准备再次赤脚走到车边。
费琼斯注意到,也没有询问,径直抱起她,附耳问:
“昨晚,你把鞋扔在路边?”
忽然被抱起来,她微微仓皇,但很快镇定下来,笑了笑:“对啊,那鞋好难穿。”
虽然知道价格不菲,但一时气头上,也顾不上那些。
“要去买一双么?”
“不用了。”
一路上,是犹在梦中的恍惚,昨晚已经做好了永别的准备,现在却重新坐在一起。
过去的种种顾虑和忧惧,在如此坚定地爱面前,都显得可笑又色厉内荏。
这个人是爱我的,她告诉自己,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爱。
重新回到这条路,想起昨晚他哭着丢下车,不免打趣:“你昨晚,怎么会想到弃车逃跑的?”
他嘴角显露出羞涩的笑:“因为,我哭得头痛,觉得这种状态不能再开车了,又后悔不该锁车门,冲动之下,只能这样。”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经过育才小学,门口还聚集着一些看热闹的人。
“吓人……”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念叨,“没想到离我这么近。”
“你看见什么了么?”
她努力回忆片刻,似乎是和两个小男生擦肩而过,但是不是受害人不得而知。
况且,即便是,也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后背一阵后知后觉的冷汗。
昨晚,要是自己再晚一点搭上出租车,或许撞上的就是罪犯了。
尤其还光着脚,衣服也没有装小刀的口袋。
自己差一点出现在社会新闻里。
如果我死在昨晚,我的人生算不算留有遗憾?
她不禁偏过脸,凝望着正视前方的他。
的确,太多遗憾。
到了楼下,他再次抱起她。
她抓着他的手臂,听着他的心跳在苍白面颊上化为微红的勃动。
他觉察到注视,垂下眼眸,灰蓝色的光芒霎时落在她的眼中。
她并不知道,同样的红晕也出现在她的腮上。
脑中骤然想到过去在美剧中看到了习俗:新郎需要抱着新娘走进婚房。
现在这样,与那个习俗如出一辙。
她十六岁时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因为和他在厨房的几句对话就感到难堪的羞怯。
如今,她站在熟悉的玄关,主动伸出双臂,缠绕上他的脖颈,递上汹涌的渴求之吻。
来爱我吧,就像明天我们都会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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