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游比迟椿更快察觉到他的视线。
他不着痕迹挪了步，挡去池见衍的目光，说：“池先生现在伤重，还是静心养伤为好。”
池见衍笑眯眯的：“我的医生告诉我，保持心情愉悦也是种有效的疗伤方式。结交新朋友就不错，你说呢？”
松游眯起眼，几乎没掩饰轻蔑，他道：“听你的队员说，你们去了不少地方，执行的任务也不计其数。我以为经历过这么多，脑子至少不会单纯到把丧尸危机当成场交友游戏。”
“别太紧绷。”池见衍像个长者一样包容着他的刻薄，笑说，“你叫松游吧，林叙闻向我介绍过你，三年前还是个学生，就被推进这场冒险。适当的戒心是好事，我能理解，但犯不着用来针对你的同伴。”
松游脸色更阴沉。
他还没开口，一只手就压在了他肌肉紧绷的胳膊上。
力度很轻，他偏过头，对上迟椿的眼睛。
那双眼瞳清透明净，含着能抚平一切心绪的温和。
松游冷静下来，远没有刚才那么烦躁。
“松游，不用太过担心。”她温声道，又对池见衍说，“他没有坏心，只不过长时间与那些丧尸打交道，不得不警惕些。”
池见衍与她视线相接，忽然往前迈了步。
原本漫不经心的人多了些压迫感，他笑道：“你是迟椿？终于舍得出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躲在这个小鬼头身后。”
松游咬紧牙，勉强平复的情绪又被轻易破坏。
迟椿：“躲？池先生看起来不像是让人避之不及的豺狼虎豹。”
“就算是好人，要是有谁做了亏心事，恐怕也会想着躲他。”池见衍语气轻快，像在说什么玩笑话，他话锋忽转，“迟小姐刚才一直在楼下？”
松游皱眉：“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他有意咬重“你”字。
林叙闻让他来问迟椿刚才在哪儿时，他仅认为是例行关心——毕竟为了确保每个人的安全，林叙闻时常询问这些。
但池见衍也提到这事，他便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队长！”那个同样穿着作战服的男人匆匆下楼，“我又用精神力探测仪测了次，除了那个叫林叙闻的异能者，没发现其他精神力的波动。”
池见衍眉头微挑。
林叙闻紧跟着下楼：“这里除了我，其他人都没有异能，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松游的耐心已经快消耗殆尽，他问：“林叙闻，到底是什么情况。”
“忘记和你说了。”林叙闻抓抓脑袋，解释，“池队长说有人帮他净化了变异的精神力，问咱们这儿有没有其他异能者。”
松游想到池见衍刚才的言行，陡然看向他，冷声问：“你是在怀疑迟椿？就因为她刚才上过楼？”
池见衍笑了笑：“拥有异能并不是什么坏事，不必遮瞒，你也不用摆出这种谈论罪行的语气。”
“你想多了。”松游说，“师母和我一样，都没有异能。”
林叙闻忙点头附和：“是，小椿姐的确没有。”
那个穿作战服的男人也接茬：“队长，会不会弄错了？我昏过去前，没有看见任何人使用异能。医生也说了，极有可能是安抚剂起效，偶尔产生幻觉也正——”
“丘回，”池见衍打断他，笑眯眯的，“偶尔昏过去一次，并不值得你当作炫耀的谈资，时时挂在嘴边。”
丘回面部紧绷，僵硬道：“是我失职。”
“另外——”池见衍眼眸微微睁开，斜睨他一眼，“我不知道你还可以服从其他人的命令。”
丘回攥紧枪械，手掌汗涔涔的：“抱歉，队长。”
池见衍笑说：“回基地后加练吧。”
“是！”
池见衍又看向迟椿：“迟小姐住在二楼，那刚才去三楼是？”
“找药。”迟椿答得简略。
池见衍扫一眼她缠着纱布的手臂。
“我的队员说，当时你也进了房间。他在前不久的异能评级中，被评定为B级异能者，不论能力水平，抑或精神力强度，都远超普通人。但他没能抗住我的精神力暴走，昏迷一小时才醒过来。迟小姐——”他的手搭在枪柄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你看起来似乎没有受任何影响。”
话音落下，再没人说话。
气氛陷入微妙的凝固，仅能听见他轻敲枪柄的声响。
咔哒——
咔哒——
迟椿没有回应他的拷问，她依旧平静注视着他。
“那么，”她轻声问，“所谓的精神净化，是怎样进行的呢？”
手一顿，池见衍停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脑中闪过精神力濯洗畸变体时的滋味。
畸变体被强行剥离时的酸麻与刺痛，还有……
让人窒息的愉悦。
他的手臂肌肉小幅度抽搐了下，手指也不受控地痉挛，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迟椿继续说：“听池先生这话的意思，是认为我们之中藏着能进行精神净化的异能者，可对于根本不了解的东西，我们也没法凭空想象。既然池先生经历过精神净化，应该最清楚它的过程。”
池见衍稍眯起眼，笑意敛去几分，只唇角还保持着一点弧度。
迟椿：“不妨先说一说，净化到底是怎样进行，感受又如何呢？这样也才好帮你分辨清楚，到底是安抚剂带来的幻觉，还是真有这种异能。”
她说完，所有人都看向了池见衍，眼神中不乏好奇。
尤其是丘回。
作为完成二次进化的异能者，他也曾被过度使用精神力折磨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具有精神净化能力的异能者。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同行的医生说了，队长精神力的畸变情况的确有所好转。
如果真有这种能力，想必被净化的时候一定十分轻松愉悦。
他屏住呼吸盯着池见衍，冷硬的脸上多了些期待。
出乎意料的是，池见衍的笑里多了些谑弄。
“迟椿。”他喊她，语气缓慢，像在琢磨这两个字。
迟椿无声望着他，等候着他的下文。
她的神色那样温柔，眉眼像是月色下静幽幽的一汪湖水，没有半点锋利、疏远，仿佛能包容所有恶劣、恼怒与憎恶。
但池见衍只是笑眯眯看着她，没说话。
好一会儿，他转身往楼上走。
丘回一脸懵地跟上：“队长？”
“告诉医生，是过度使用安抚剂造成的幻觉，可以进行数据记录。”池见衍道，“两小时后再注射一次安抚剂，随后搜查附近的丧尸数量情况，准备小范围歼灭，着重补充药物、汽油等物资。”
丘回强忍着失落情绪，飞快应道：“是！”
松游转身，看向迟椿的眼神里隐隐带着担忧：“师母？”
“没事。”迟椿摇摇头。
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在林叙闻的强烈请求下，池见衍一行三人暂时住在了博物馆三楼。
据三人中的医生介绍，目前零散分布着四五个基地安全区。
他们所在的基地是一座中型城市改建而成的，规模不小，住着上万幸存者。
每个基地的安全都由“守序者”负责，这是一支异能者构成的军队，还在不断完善中。
池见衍是他们基地守序者的首领。
前不久，有一支外出清理丧尸的守序者小队几乎全军覆没，唯一一个幸存的异能者也受了重伤，他断了条胳膊，腹部被挖去一大半，回来后就陷入重度昏迷。
最后一口气断尽前，他醒了一两分钟。这人已经被吓到说不好话，只反反复复念叨着“丧尸”“进化”一类的词，没一会儿便也死了。
为了查清楚这件事，池见衍带着一支四人小队离开基地，但还没调查出什么东西，就遭遇了丧尸潮。
他们遇上的丧尸数量简直多到离谱，以至于他过度使用了精神力，四人小队中死了两个，就剩丘回和随行医生。
最后关头，他找到了一辆没报废的机车，走了野路，这才带着他俩逃出去。
随后丘回用检测仪搜寻到林叙闻的精神力，找来这座博物馆。
对他们的出现，藏身点的大部分人都很兴奋，尤其是林叙闻，只想现在就跟着他们一起回基地。
但丘回说，他用仪器监测到了新的精神力——就在这座小城往东几十里的地方。
末世下，任何一个异能者都弥足珍贵，况且几个基地间也隐隐有抢夺异能者的意思。
池见衍当即做了决定：先在这里休养几天，等收集到足够的物资，就去找异能者，再返回基地。
自然有几个人不满他这计划。
他们煎熬了太久，已经受够那些可怕的丧尸，身体和精神都快忍到极限。
比起找什么异能者，他们更想尽快去往安全稳定的基地。
可没办法。
池见衍不仅是异能者，还是基地的统领之一。
他们也还没蠢到连基地都没进，就提前得罪人的地步，因此都忍着焦躁，把心思全花在了收集物资上。
至于迟椿，从那天后就再没使用过异能，池见衍也没找过她，他通常在三楼养伤，除了医生谁也不见。偶尔会带着丘回一起出去，最多半天又会回来。
就这么过了三四天，这天，刚好轮到迟椿和林叙闻一起出去找物资。
临走前，迟椿打开抽屉，盯着盒子里的小怪物。
以前她习惯把它留在藏身点。
它很听话，只要她不在，它就不会随便出来。
但想到楼上的池见衍，她犹豫一秒，还是合上盖子，把它连同盒子一起塞进了背包。
她背好包，转身出门。
松游在门外等着，说他也一起去。
迟椿以为他遗漏了什么东西：“要是有急需品，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找。”
“不，”松游瞟一眼楼梯口的林叙闻，“他这两天太兴奋了，情绪有些不正常，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可你昨天刚出去，不会太累吗？”
“没什么影响。”松游的视线落在她手上。
她还戴着那枚婚戒——老师曾经和他提起过，说迟椿喜欢样式简单的东西，定制婚戒设计图时，挑挑选选，最终选了对树枝样式的银素圈。
这三年里她瘦了点，略大的婚戒套在无名指上。
看起来已经有些不相称了。
他记得老师死前不久，还说过要重新定制婚戒的话。
松游没有移开视线：“迟椿。”
“怎么了？”
“戒指——”
迟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他继续问道：“要取下来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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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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