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德国主办方安排的酒店办理入住。顾清砚拿着一打房卡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顾秋昙又靠在艾伦肩膀上睡着了。
艾伦抬起眼看向顾清砚,身体没动,压低了声音:“他每次都这样吗?”他问话的语气忧心忡忡的,顾清砚也忍不住皱眉。
“以前都是在飞机上睡完,这次他带了点作业……”顾清砚的声音卡了一下,半晌才接上来,“对了,他还带了一幅绣图——等他醒了我叫他拿给你。”
“绣图?”艾伦疑惑地喃喃道,“他怎么会想到做这个?”
“不知道,但他说你或许会喜欢。”顾清砚沉默了一阵,回答他,“我背他上去吧。”
顾秋昙哼唧了几声幽幽转醒,抬手轻揉自己的眼睛,声音也迷迷糊糊的:“已经拿到房卡了吗……那我们上楼吧,我想在床上睡。”
他打了个哈欠,像是被长途旅行和时差折磨得格外疲倦,过了好一阵他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看向艾伦:“我刚才……是不是枕着你睡的?”
艾伦抿着嘴笑了起来:“这里还有谁会给你当枕头?”
顾秋昙睁大了眼睛,愕然的眼神看得艾伦心里一阵不适——“……谢谢。”顾秋昙的声音驱散了他心里的不快,少年张开双臂把他抱进怀里,“您是不是感觉肩膀有点麻?我给您捏捏?”
他什么时候学的这种东西?顾清砚茫然地想着——哦,好像是前一阵子顾玉娇女士肩膀有些不太舒服,顾秋昙这孩子就在队里跟着沈澜医生学了一手推拿的技术。
不得不说顾秋昙的学习能力确实出众,不论是应试教育还是推拿按摩之类的技术活,他学得总是要比旁人再快一些。
艾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像一只鸟,轻盈地从唇畔飞出,停到顾秋昙的耳尖,把耳朵染得发红:“好啊,不知道和我们队的理疗师比起来怎么样?”
那肯定是没办法比的。顾秋昙想,艾伦有自己专用的理疗师,每年拿着大把大把的薪资总不会是吃干饭。
他虽然总说艾伦在他的事情上做慈善,可艾伦从来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须知慈不掌兵,他这个年纪已经纵横商海,真正的性格决不会像他在自己面前表现的那样温柔和顺。
“嗤。”顾秋昙听到了一声轻嘲,敏感地体会到其中的恶意,转过头去正看到一个德国男孩在大堂里放下行李。
艾伦的眼睛微微眯起,没有说话。下一刻顾秋昙就听见那个男孩轻声说了几句什么。他听不懂,求助似地看向艾伦。
顾清砚站在他身后,宽大的手掌轻拍着他的背。他当然听出了那男孩对他们二人的恶意,可具体说了些什么——顾清砚也不明白。
艾伦平静地站起来,淡淡地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了对方的话。他话音刚落,顾秋昙就看见那男孩脸色发白,嘴唇轻颤。他猜艾伦是说了很刻薄的话。
艾伦没有回头,只是自如地切换了一种语言对他道:“他冲我来的,您别担心。和顾教练上楼去吧,您也累了,好好休息。”
顾秋昙钉在原地没有动,直到顾清砚拽了他一下,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确实没有什么能帮到艾伦的。
可让他就这么上去休息,他又难免担忧。艾伦的口才当然极好,不会在和那个男孩的口舌争锋里受什么挫折,可……
“走吧。”顾清砚又劝他一次,轻声道,“您留在这里,艾伦反而不好发挥。”
这次顾秋昙终于有了回应,眼珠轻轻转了转,他抬头看向顾清砚,默默地点了点头:“好……我们上去休息。”
OP那天顾秋昙才知道那个德国男孩曾经是和艾伦在一个冰场里学花样滑冰的,利亚姆.布什曼。
不过艾伦显然没把对方放在心上,在冰场外看到他时还浅浅地勾了勾嘴角对他笑了一下。顾秋昙做了一个口型,轻轻道:“加油!”
艾伦愣了一下,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
“您也是。”他点头回应道,穿好冰鞋上了冰场。
艾伦的运气一直不错,短节目比赛的顺序抽到了最后一组第三个。
顾秋昙在心里想着,他这个赛季还没有比过正式的国际赛——他说的是A级赛。听说艾伦在之前去过一个B级赛,那次他没有上四周跳……
他正想着,一阵惊呼在场馆里爆发出来,他倏地抬起头,看见艾伦轻盈地跳起了半米多高,飞快地旋转了充裕的四周后落冰,他几乎能想象出冰刀和冰面碰撞时干脆利落的微响。
一个非常漂亮的4T。
这是这一届青年组大奖赛中出现的第二个有四周跳的选手。在场的其他选手们不由得脸色凝重起来,包括利亚姆。
“他居然已经有四周跳了。”利亚姆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教练,“我……我才刚刚能把3A拿上比赛。”
那位德国教练目光慈祥地看向利亚姆:“你去年意外摔断了腿,平白浪费了一个赛季——可他没有。”
利亚姆显然不想听类似的安慰话,他嘴撅得老高,顾秋昙甚至怀疑他嘴上能吊个热水壶。
虽然由于语言不通,他听不懂利亚姆和教练之间的沟通——隔着一段距离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他其实本来就听不见。
可他还是警惕地盯着那里,总怀疑利亚姆在憋什么坏招。
可直到OP结束,一直到正式比赛之前,几乎都没有出任何岔子。直到离男子单人滑短节目比赛开始的十分钟前,正在走廊里热身的顾秋昙看到艾伦脚步匆匆地越过他去。
“艾伦……?”顾秋昙疑惑地叫了他一声。艾伦脚步一顿,声音沉沉的:“我的冰鞋被人划坏了,待会儿再和您说。”
“什么?”顾秋昙顿时像被人无缘无故打了一拳一样火冒三丈,要不是走廊里没有折叠凳他这会儿经抄着顺手的武器冲出去和人斗殴了,“利亚姆干的?”
顾秋昙在说人名时刻意压低了声音,艾伦嗤了一声,回过头来:“冷静点,阿诺,就算是他干的您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
但所幸艾伦一向想得周密,他每次出来比赛都会带一双备用的冰鞋——当然也是因为他有着足够优越的经济条件,就算哪双坏了也可以迅速地买到补充的同款鞋。
可备用鞋毕竟穿着未必适应……顾秋昙忧心忡忡地想着,蓦地把手里的绳子一摔,绳子碰着地面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跟您一块儿去。”他沉声道,小跑着追上了艾伦,艾伦却只是笑笑。
“您能做什么呀。”他无可奈何地问顾秋昙,声音轻得像一缕将散未散的烟,“实在没办法的话我会退赛的,您放心好了。”
是了。顾秋昙想,艾伦从来都有退路。
“而且您的排位可不在后面……第三组第一个,是吗?”他扫了顾秋昙一眼,“您跟我去找备用冰鞋,不怕错过比赛?”
“怕啊。”顾秋昙轻快地答道,像是不走心的敷衍,可艾伦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颤抖。
顾秋昙靠着比赛的成绩拿到国家的资助,从而进一步地参与训练。如果他错过短节目,意味着他这次比赛颗粒无收,自然无缘总决赛——也意味着,他得到的资源扶持会被收回。
顾秋昙是一个不能输的选手。
艾伦轻轻推了他一把,向着冰场的方向:“回去吧,我知道您在担心我。”
“我不放心。”顾秋昙诺诺道,“我怎么可能放心……他看起来会对您不利——您要安全回来,我真的……”
“哭什么。”艾伦从口袋里翻出一张手绢抛给顾秋昙,潇洒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冰鞋被划了。”
顾秋昙噎了一下,承认艾伦说的不无道理,但用手绢擦过眼泪之后他仍然无法接受艾伦的决定。
“快回去吧。”艾伦又催促他,“好好比赛,知道吗?我不想听到您因为这种事失去什么。”
顾秋昙哽咽着点了点头,终于转身向赛场的方向冲了回去,途径洗手间时却正好遇到利亚姆。
利亚姆恶劣地笑着,问他:“您看到艾伦.弗朗斯了吗?”
下一刻他才突然像是刚长了眼睛一样惊讶地指着他红肿的眼睛:“天哪,您怎么变成这样了,这还怎么比赛……”
一边说着,利亚姆一边用手指去堵水龙头的出水口,陡然升高的压力让水流“噗哧”一声飙射而出。
顾秋昙从他故作惊讶的那一刻就警觉地往后躲闪了一步,外套仍然被水溅湿。他拿起放在角落的拖把往利亚姆的手肘一敲,哗的一下把拖把摔了出去,转身就跑。
狂奔,风声在他耳边流淌而过,直到他陡然撞进顾清砚的怀抱:“小秋,你去哪里了,马上就要到第三组上场了!”
“天,你衣服怎么湿了……”顾清砚的手指捻了捻外套,一把拉开拉链打量着考斯滕的状况,半晌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考斯滕没湿,你快点去吧,马上就要六分钟练习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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