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到故乡

明安县界桥镇大溪村,是一个建在水边的村子,听名字就知道。村子后边的山上会流下来一种泉水,泉水是甜的,当地人用这种甜水做吃的,味道非常好。

老一辈的大溪村人经常做各种各样的点心,做完之后就挑着去十里八村卖,贴补家用。所以明安县的特产之一就是各种各样的糕点。

奚鹤宁的爷爷奶奶就擅长做糕点,做酥饼,奶奶在镇上带奚鹤宁上学的时候,就是靠卖点心挣钱的。

小奚鹤宁从小就跟奶奶学手艺,帮奶奶干活,但奶奶最后还是早早地走了。

奚鹤宁背着包,带着孩子穿梭在山林里边,大溪村土地少,也没有公墓,人死之后还是土葬。奚鹤宁的爷爷奶奶以及春生的亲妈周慧玲都埋在这座山里。

奚鹤宁好多年没回来了给他们上坟了,他不太想回到这个地方来,这地方给他留下太多不美好的记忆,他回来也只是徒增伤心。

“你还记得你妈埋哪吗?”奚鹤宁问春生。

春生说:“不记得了,这里长了好多草。”

周慧玲死在冬天,冬天山上光秃秃的,除了石头就是没叶子的树。而现在刚立秋,天还热,草木还旺盛着,荒草掩盖了路,春生记不得很正常。

“往山上走。”奚鹤宁说:“你妈埋在那大石头旁边。”

“哦。”春生背着小书包往上爬。

山不高,比滴水寺的山矮很多,路上的草也被村里人砍干净了,挺好走的。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了,外边热的要死,但山里头却很凉快。

奚鹤宁带着春生先去半山腰给他爷爷奶奶上坟,现在不让烧纸钱,奚鹤宁就买了一瓶酒和一些点心放在坟前。这是合葬坟,奚行找人修的,算他还有一点良心。

奚鹤宁把坟上草拽干净,又把墓碑擦擦,说道:“我走了,过几年再回来看你们。奚行坐牢去了,估计得等两年才能回来了。”

春生给爷爷奶奶磕头,磕完头就和爸爸一起去给那个被他称为“妈妈”的人上坟。

周慧玲十八岁生了春生,二十二岁死在了县医院,她短暂的一生比奚鹤宁还要悲哀,奚鹤宁活着,而她因为乳腺癌去世了。

“妈妈……”春生已经识字,他认得自己的名字。

“爸爸。”春生又转头看奚鹤宁 似乎在询问爸爸自己该怎么做。

奚鹤宁没有过去,他说道:“去给你妈妈送点吃的,磕几个头,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一会我们要去县里买东西,然后还得回镇上去。”

小小少年郑重点头,边走边拿书包,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小束新鲜的玫瑰花,这是他用爸爸给的零花钱买的,送给妈妈。

“妈妈,我来看你了。”小春生抱着墓碑,“妈妈,我会唱英语儿歌了,你要听吗?”

小孩在妈妈的墓碑前说了好长时间话,嘴都说干了。

其实按照大溪村的规矩,周慧玲年纪轻轻就死了,而且没结婚,是不能立碑的。但奚鹤宁没有理和他闹的村长,依然让小春生背着周慧玲的骨灰盒,抱着遗像走上山来,走累了就歇一会。他还请人给周慧玲立碑,他觉得如果春生不记得她,那么就没有人记得她了。

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死了,奚鹤宁对她的恨随风而去,散在了大山中,本来他就没有多恨周慧玲,只是厌恶她而已。

“妈妈,我走了。”春生唱完歌,说完话,背起自己的小书包,“我长大再来看你。”

他摸摸墓碑上自己的名字,嘴角微扬,“妈妈再见。”

春生害怕周慧玲,但她终究是春生的妈妈。

奚鹤宁最后看了一眼周慧玲的墓碑,墓碑上写着:母周慧玲之墓——子奚新回立于二零xx 年二月初一。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惊蛰万物复,飞燕又新回。

奚鹤宁特意在最热的时候上山,这时候人少,他大概率不会遇到村里的人,不过也不是绝对的。

“鹤宁?”一个戴着画布头巾的中年女人惊喜道:“真的是你啊!”

奚鹤宁半天才认出她来,“玉婶子。”

玉婶道:“从山上来啊?”

奚鹤宁回答:“给老人上坟。”

玉婶邀请他到家里坐坐,“去家里歇歇,喝口水。”

奚鹤宁说:“不了,不给你添麻烦了。”

玉婶却说:“你怕他们讲你啊?哎,这乡下人没见识,就是那样。”

奚鹤宁道:“没什么,我现在也过得很好。”

玉婶看到春生之后,更惊讶了,“你怎么还带着他呢?”

春生往奚鹤宁背后一藏,害怕地把脸贴在他腰上。

奚鹤宁说:“没事,我现在带着他也挺好的。”

“这孩子爹妈都不要他了,就你要他。”玉婶替奚鹤宁抱不平,“那奚元当年那样贬低你,你养他儿子干嘛呢?”

“没事的。”奚鹤宁道:“婶子,你放心吧,我养他不是因为奚元成,他不值得我那么做。”

玉婶也不好多说,她看向春生,“鹤宁,你和贱娃一道去我家坐坐。”

奚鹤宁纠正道:“婶子,他不叫那个代号了,你叫他春生吧,春天生的。”

玉婶沉默一会,无奈道:“好,小春生,去奶奶家坐一会吧,奶奶给你爸挖点花生煮煮。”

春生还是不敢露面,奚鹤宁也说:“不了,婶子,我一会要去县里。”

“去找你妈?”玉婶嘴特别快,“杨琴珊这几年过得不好,你要是恨她,就现在去给她找不痛快吧。”

奚鹤宁摇头说:“不,我去县里的超市买点东西。”

“去那买东西做什么?贵死了。”玉婶热情说:“你要买东西就去镇上买,便宜。”

“买点补品。”奚鹤宁问:“婶子家有鸡蛋吗?我买一点。”

“你买鸡蛋干嘛?带走吗?”玉婶说:“婶子家有,我带你去拿。”

“不是。”奚鹤宁没有瞒着她,“给陈敏和她儿子买的。”

玉婶皱着眉,良久之后才说:“那女的也惨!”

之后她没有再说,回家凑了一百多鸡蛋给奚鹤宁,又给一只老母鸡,奚鹤宁给她二百块钱,她拿不要,说是当年奚鹤宁把家里十几只鸡都给她了,才有现在这么多鸡。

奚鹤宁知道她在乱说,但没有拆穿,最后把钱压在了茶壶底下。

他出村的时候,村里人都开始活动了,见到他之后,有的人当没看见,有的人朝他吐口水,说晦气。

奚鹤宁没有理他们,带着春生去坐公交上县城去。现在都快四点了,要是再拖下去,晚上就得打车回镇上了。

奚鹤宁带春生去县城最大的连锁超市买东西,这里买东西要比大城市便宜一些。他买了一些无添加的零食,给陈敏买了高钙高锌的无蔗糖奶粉,一下子买掉五六百。

他没心疼钱,毕竟他现在有钱了。

“我去取钱,你在门口等我,帮我看着东西。”奚鹤宁嘱咐春生说。

“爸爸你去吧,我不跑咳咳咳……。”春生嘴里塞着葡萄,差点把自己呛着。

奚鹤宁看他一眼,然后就去取钱了。

已经过了银行上班时间,所以奚鹤宁只能在ATM机上取钱,ATM机一次性只能取两千块钱,奚鹤宁一共取了五次。

春生把奚鹤宁给他洗的葡萄吃完,奚鹤宁刚好也出来了,他把钱放在包里,拎着买的东西,然后打车去镇上。

天快黑了,城乡公交车五点半最后一班,现在都快到六点了。

春生拎了轻的饼干和吃的,那只被装在袋子里的鸡不断地想往外边跑,春生就用手指头戳它。

他以前跟着周慧玲的时候,老鼠蜈蚣蛇都见过,根本不怕鸡。

奚鹤宁叫了一个顺风车,车主是镇上的,刚好办完事回去。但他不认识奚鹤宁,因为他老婆是镇上的,他是外地的,说话还有外地口音。

“你要去界桥中学教职工宿舍是吧?”车主问:“回家探亲啊?”

奚鹤宁淡淡地说:“探病。”

车主看着他大包小包的,问道:“家里老人?”

“小孩。”奚鹤宁说。

车主感慨道:“哎,那真不好哦!”

之后他就没再说话,而是专心开车,快到的时候,他提醒奚鹤宁说:“东西带好了,那一块在修路,路灯坏了。”

奚鹤宁道谢说:“谢谢。”

车主说:“不客气,再见。”

奚鹤宁让春生拿着他的手机照亮,他一个人把所有的东西都拎起来了,走到巷子口的时候,遇到了一对打灯回家的老人。

老人看他拎那么多东西,只有手机手电筒照亮,就上前说:“小伙子去哪?我们帮你一把。”

奚鹤宁停住了脚步,他看着那两个老人,神情十分复杂。

“爸爸?”春生提醒他:“我们去哪?”

奚鹤宁回答:“中学教职工宿舍一号楼四楼402室。”

那两个老人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老头开口说:“你是鹤宁吧?”

奚鹤宁答:“嗯。好久不见,陈先生,李女士。”

陈父点头说:“哦,好久不见,上去吧。你妈……不是,敏儿在家,平平也在。”

他帮奚鹤宁提了一点东西,老太太负责照亮。

“这么晚了,你们去哪了?”奚鹤宁问道。

老太太回答:“在街上小吃店帮忙来着。”

老头老太太快七十了,破产之后欠了一大笔钱,没人要老头老太太干活,就只能在附近找活干。

奚鹤宁“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老太太也松一口气,她挺害怕孩子再问下去的。骄傲了半辈子,到老了还得出去给人打工,简直丢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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