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楚霜华总是早出晚归,去胡大夫那少了,也不怎么去书室了,连楚谦的学生都注意到了,尤其是关允昶。一日散学,他问楚谦:“先生,怎么最近不见楚姑娘?”
“不知。”楚谦近日也总不见那小白狐,总是放心不下,担心她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出来。不仅他忧心忡忡,那两暗卫也是怕楚霜华会做出什么事,毕竟那日她话语中的杀气太重了,近几日他们总是会传信到国都,希望陛下加强戒备。他们本想一人盯着楚谦,一人盯着楚霜华,但两人没一个能跟紧那人的,一出宅门,楚霜华就不见踪影了。
独坐在书室的楚谦揉着眉心,今日关允昶来问,前些日子胡老爷子也来问,他倒也想问问,楚霜华到底跑哪去了。
……
此时的雾山内两股灵力似交融,又似对抗,山顶上一树一狐对峙着。楚霜华不解为何榆树不接受自己给它的灵力:“你这是做什么?”
榆树仍是抵抗着楚霜华输给它的灵力,良久才开口:“……你要做什么?为何这几天一直要给我灵力?”
楚霜华:“我要去做一件事。灵穴的防护不能断,我将我维持的一半灵力给你,你替我守一段时间。”
榆树仍是发问:“只要你还在凡间,你与灵穴的联系就不会断,灵力自然就会输进阵法。所以,你要去哪?你要飞升了吗?”
楚霜华停下了灵力运转,它坐下来,看着同自己相伴了百来年的朋友:“你不是猜到了吗?”
榆树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定要去吗?”
楚霜华抬眸看了眼苍天:“一定要去。否则我道心会毁。”
榆树从未见过这样的白狐,它感觉不过短短几月白狐就有了极大的变化,榆树想这样的白狐不似往日自由了,渡劫就是要将妖束缚起来么?榆树觉得,自己一直不得道也挺好的。
“……万事小心。”
“多谢。”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
深夜,楚霜华一身疲惫地回到楚宅,岂料楚谦还未睡,一直候在两座院子间的小路上,楚霜华一时怔愣,以为出了什么事:“发生什么了?”
楚谦也少见楚霜华这般疲态,本来想问的事又咽回了肚子,只道:“无事。看你这么晚未归,有些担心。早些休息。”
楚霜华直觉他原先想说的不是这个,但她实在没有精力再说什么了,只是点点头,让楚谦也早些回去休息。随后她便径直从楚谦身边走过,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将自己近半的灵力都给了榆树,整个人虚弱得很,也就没发现楚谦落在她身上那担忧的眼神。
接下来的几天,楚霜华几乎日日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其余人还是没见着她,就连楚谦也是一连几日都没见到她的人影,甚至连根狐狸毛都没见着。
楚谦这几天都会在楚霜华的院子外站一会,不过他没想着打扰楚霜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他总是感觉楚霜华准备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而且很有可能同他有关,但他劝不住楚霜华。楚霜华前些天的早出晚归和这些天的闭门不出说白主要是为了躲自己。
两暗卫一早就把这事上报了,不过陛下只下达了‘随机而动,不得打扰’的命令,从出门加上闭门这些日子楚霜华折腾了整整一个多月,如今都已夏末了,他们一直盯着她的院子,除却楚谦把三餐放到她院里,她出来用了几口后又回去的时间,他们就没见过那让他们心惊的女子了。
再一次楚谦站在楚霜华的院子外,不过这一次他没站多久,楚霜华就踱步出来了,他见到楚霜华时恍惚一瞬,他们许久未见过面了。比起上次见到小狐狸的疲态,现在的她精气神好了不少,只是仍有些羸弱之感,楚谦不禁在想: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兄长。”楚霜华将楚谦唤回神,她乜了楚谦身后的树上一眼,那两暗卫陡然一惊。谁也没想到楚霜华会突然发难,楚谦也只能急促地叫了她一声,不过瞬间楚霜华就出现在了两暗卫眼前。他们竟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之前狐狸,同时他们本能地出手想攻击近在咫尺的女子,楚霜华再次消失在他们面前,他们瞳孔骤缩,脖颈发寒,一双玉手分别放在两人的头顶,他们直接失去了意识,从树上掉了下去。
楚谦脚尖几点,赶来树底下,只是那两人并没摔下地,而是缓缓落在地上,两人安详地靠在树干边。楚霜华从树上跳下来,楚谦多天压抑的情绪险些压不住,他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最后他的气愤、无奈、忧心都转为了心累,他睁开眼看着自家的小狐狸:“霜华,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楚霜华走近楚谦,握住楚谦的手,楚谦也未挣开,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她说:“楚谦,我要带你去个地方。你不要怕,我会护着你的。”
楚谦想说,他不需要楚霜华护着,只是想让她好好的。楚霜华却未给他说话的时间,她说完后直接抬手蒙住了楚谦的眼睛,楚谦的视线骤然黑了下来,一丝光都没有透过楚霜华的指缝,他默默地闭上想开口的嘴,回握住楚霜华的手。
楚谦视线受阻,因此没有看见楚霜华满头青丝化为华发,眸色不断变浅直至变为银灰色,而她的身后一条毛色漂亮的狐尾甩着,耳朵也从人耳变作狐耳。楚霜华不仅用手握着楚谦的眼睛,还在他眼处施下术法叫他无法视物,她拿开放在楚谦脸上的手。
楚霜华转身用空着手掐着手诀,她神情肃穆,在空中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又一个玄文,而她每写一笔脸色就白上一分,近乎写出一卷六尺长的卷轴。她停笔的瞬间,那些字就在两人四周绕成了一个圈,她随手布下了一个阵法护在楚宅周围,随之玄文金光大闪,两人消失在了院中。
……
对于楚谦来说,他不知在黑暗中待了多久,只有耳边流动的风声与楚霜华的呼吸声,但骤然间万物寂静,他连楚霜华的存在都感知不到,就算他先前紧握着楚霜华的手也无济于事。但他没有轻易出声,不知过了多久,他又能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他仍是没有出声,直到他听见楚霜华叫他,他才缓缓松了口气。
楚霜华撤去了蒙蔽楚谦视觉的术法,楚谦又重新见到了楚霜华,他微愣一瞬,他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楚霜华,随后他望向四周,被震撼在了原地。
红,入目之景是一大片火红的石蒜花,漫无边际,似熊熊燃烧的大火。楚谦又仔细观察了一番离自己较近的石蒜,发现这花虽与石蒜相像,却不尽相同,这花的瓣数较石蒜多,花色要更艳,还散发着幽光。
“楚谦,别盯着彼岸看。”
楚霜华的声音将楚谦唤回了神:“彼岸?”
楚霜华解释:“彼岸乃地府圣物,这幽光是地府之主的灵力所化,有稳固七魂六魄之效,同时他们也最是迷人心智之物。”
“地府?”楚谦一听心里惊愣一瞬,随即细细打量着楚霜华的脸色,只是地府昏暗无光,他没法看出楚霜华现在的情况,只是楚霜华神色如常,好似无异,但楚谦还是存疑:“你为何要带我来地府?”
楚霜华:“我带你去找你爹娘他们,他们兴许还未上奈何桥。”楚谦二人如今处于地府边境,再往内走才算上了黄泉路,踏上黄泉路再走上一段就可以看到阎王府十殿,过了阎王府便是忘川河与奈何桥,而过了奈何桥才算入了轮回道,轮回道上又有多条分道,投胎的命数便是在这定下。
楚谦饶是猜到了也是震撼至极:“……万一我爹娘他们已经投胎了呢?”
“你爹娘他们过世不过六七载,应当是连阎王殿都没进的。”楚霜华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楚谦,随后思索片刻又道:“如果他们已然投胎,我就进阎王殿翻生死簿,带你去见他们的转世。”
这话实在是胆大包天,地府是能随便进的吗?生死簿是可以随便翻看的吗?楚谦发觉自家狐狸着实是有股疯劲:“……霜华,如果我们没见到我爹娘他们,我们也别再冒险了好吗?既然他们已经转世了,那就让他们安乐地度过余生就好。我不需要知道他们是谁,也不需要见他们。”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松开交握的手,在这无声的对峙中,终是楚霜华先低了头:“……好。”
……
楚霜华也是第一次来地府,更无论她这次还带了一个凡人,因而她并未松开楚谦的手,她走在楚谦前方,牵着楚谦穿过彼岸花丛,每走一段路,她就会提醒楚谦不要看花。楚谦自来到地府以后,就听从楚霜华的嘱咐,没有妄自行动,哪怕他一直盯着楚霜华的背影,还是被彼岸影响心神,好在有楚霜华提醒他。
他们从边境走了不知多久,渐渐的彼岸少了,一条路逐渐明晰,周遭的鬼魂也多了起来,那些鬼魂有些还会好奇地望向他们,只是碍于楚霜华在都不敢上前,那些鬼魂到底还是凡人,对妖族还是怕的。他们一路走来,楚谦发觉周围的景色不再单一,路边仍是点缀着彼岸花,有几棵参天大树稀疏地立于几个方位,树上挂着银铃,奇得是那铃声想有人掌控一般响着乐曲。
“那是安魂曲。”楚霜华出声解释:“听闻是仙界之主所作。”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楚谦都未见到自己想见之人,他本有些期待的心逐渐落了下来,只是他并未表现出来,他担心楚霜华真的会去闯阎王府。楚霜华已然隐隐看到了阎王府,她心中思索着偷人阎王府的可行性。
楚谦骤然定住,楚霜华也被他拉得脚步一停,回首就见楚谦怔然地看向不远处,她随着楚谦的视线看去。
都说子肖母,楚谦的母亲果然是位美人,就连站在她身边的男子也是俊朗非凡。楚谦容貌像母亲,气质便与他父亲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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