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小梅精的绮绣坊。一睁眼便望见孔宣正在逗弄被救回来的小婴儿,他将孩子抛上抛下,跟着他一块傻笑不止。
我看得心里一揪一揪的,直起身道:“骚包鸟你快放下吧,这娃娃好不容易检了条小命,你别再给玩死了。”
他接住孩子把眼一瞪:“什么话?你没见他笑得多开心!”说完继续往上抛。
我无语。
“你抱孩子出去吧!”是玄御的声音,我竟没留意他正坐在我床尾。
“你叫我出去我便出去,那不是很没面子?”骚包鸟掐着孩子走过来,对玄御说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跟陆压那厮一个德性,三观不正……”
我抄起枕头朝他砸过去:“抱着你的小舅子给我滚!”
他一躲,枕头落到了地上。
“有些人恼羞成怒了,咱们还是走吧。”他说完抱着孩子飞快地窜出门去了。
我有点尴尬。
想把玄御也弄出去,却头疼不能用对付骚包鸟的方法,想了想说:“上仙见谅……”
“也想赶我走么?”
“……”
“在我面前,你觉得紧张?”
“……”
“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我抬头:“上仙是觉得我太像你的‘阿九’了吧?”
“不像。”
这话倒叫我意外。
“阿九温婉柔弱,而你则太过刁钻乖张。”
呵,他骂人的口气比夸人还淡定,我偏过头去。
“不过,这样才是你啊……”
我困惑地转回头,发现他正目光灼灼地望着我,眼底有些东西,像被岁月沉淀下来的忧伤。
我怔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上仙如此表情,真叫离颜意外,我一直以为封印元始天妖的玄御上仙无情无欲,是个冷酷无比的圣人。”
“我也希望如此。”他淡淡地回应,顿了顿又道:“是不是很想念陆压?”
废话。
“等你好些了,我送你回去。”
我一阵欣喜:“此话当真?”
“休息吧。”他捡起我扔在地上的枕头,帮我垫在头下,随后出门而去。
我呆呆地望着他离开,心里感觉怪怪的。
时候不长,骚包鸟便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闯了进来:“离颜你看,他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哭个不停啊,怎么办,我弄不了了啊?”
我紧张道:“你该不是抛来抛去弄伤他了吧?”
“怎么可能?”他似乎觉得受到了侮辱,把孩子扒了个精光塞到我怀里,嚷嚷着说:“给你检查啊,你要是发现他少了一根头发,我扒光身上的毛!”
我:“……”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如裳柔若春风的笑声:“你们啊,都错了,小孩子哭多半是因为饿了。”
我跟孔宣四目相对,然后齐刷刷转向如裳,看得这姑娘脸颊一红:“那个,你们别看我啊……算了,我叫人请个奶妈来。”随后朝外喊道:“雪儿来一下。”
一个娇俏机灵的小丫头飞快地跑进来,了解完情况,麻利地抱着孩子走了。如裳也跟着退了出去。
我想起骚包鸟今天本应该出现在伏龙寺的,可这家伙居然缺席。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再次差点死在鬼祖手里。
我瞪着他问:“你不是说要去伏龙寺英雄救美么,怎么没见人?”
他一脸心虚,笑嘻嘻地过来讨好我:“离颜你别生气么,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我戳着他的胸口道:“你该不是被那纪小梵缠着脱不开身吧?”
“我是那种人么!”他一副正人君子的表情。
我瞪着他去抓一旁的枕头。
他忙将枕头从接过去抱在自己怀里,嬉皮笑脸道,“老扔枕头多不好啊……那什么,你知道的,纪小梵她是纪仙子转世……”
“我当然知道。”我从腰间摸出在酒楼收到的那个香喷喷的荷包,拎着上面的一缕绣绳朝他晃了晃,:“我懒得听你讲风流史,福祥楼的花魁送了我件稀罕物,小爷我现在要去还人恩情了,失陪!”说起起床,作势要往外走。
“你站住!”骚包鸟一把扯住我袖子,怀里的枕头“啪”地掉到了地上。
我去捡,笑道:“别老扔枕头,多不好啊……哦,我们是好兄弟,如此艳福又岂能独享,不如你我同去?”
骚包鸟瞪了眼睛。
大凡多情之人总是可以要挟的,孔宣也不例外。
我说要去福祥楼赶花魁的场子,他急得一把拉住我道:“你先别走,咱们再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听说那福祥楼的花魁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妙人,小爷我赶着一亲芳泽,可不能耽误。”我说着硬是要走。他急道:“咱们再商量商量嘛……”
我站着不动,他终于狠了狠心道:“好,我给你五色圣甲!”
他还真是舍得,我心里挺美,面上却为难道:“这不好吧?那可是你贴身的宝贝,所谓君子不夺人之美……”
“你就装吧!”骚包鸟恨得牙痒痒,“跟你做兄弟我真是倒霉到家了!”言毕瞪着我开始扒衣服,之后将五色圣甲一把呼在了我脑袋上。之后我听到他的声音消失于门外:“杨家那姑娘我不娶,你替我解决了!”
我把衣服从脑袋上扯下来,愣愣地想这厮还知道讨价还价了。
无论如何,我总算是有件防身的宝物了!我兴冲冲脱掉外衫套上五色圣甲,双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呃,这举动看起来有些猥琐。
我刚穿回外衫,就见如裳端着个碗袅袅婷婷走了过来,盈盈一笑道:“奴家听说公子伤了元气,这碗是千年梅蕊熬的汤,虽不是什么灵丹圣药,却也是大补的,请公子飨用。”
我接过汤碗放到桌上,回身道:“打我一下!”
“啊?”她有些意外。
我朝胸口拍了拍:“打我!”
她忽然笑了:“公子是怎么了,奴家……不明白。”
这么简单的意思都听不懂,我着急:“我让你打我,往这里打,明白?”
“哦。”她似懂非懂地走近我,慢慢举起小拳头,伸向我胸口……
我叹口气:“我是叫你‘打’,不是‘摸’,用力!”
“哦,好。”她果真把拳头朝我左胸挥了过来,一击之下,微微怔了一下。
我很郁闷:“姑娘,我没那么柔弱,拜托给点面子?要带出杀气!”
她略微犹豫了一下,退后几步,身上忽然漫出一层红光,原本如瀑般柔顺的长发纷纷扬起,面色冷若冰霜,先前的温婉气质荡然无存。
我忽然有些紧张了,瞧着小梅精这气场,修为竟不输给毕方,倘若骚包鸟这件衣裳搁我身上不好使,那我眼下无异于自杀……
正想着,如裳身形一闪,直冲向我。
我本能地闭了眼,却听耳边一声痛呼,再睁开时,如裳已经倒在了几步之外,面色惊恐。
我连忙过去扶她,她挣扎着躲避,我只好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并非想伤害你,不过是想试试孔宣这件五色圣甲好不好使……你还好么?”
她定了定神道:“原来如此……幸亏我只是稍稍发力,否则怕是连命都没了。大明王这件圣甲,名满三界,自然是灵得很的。”
我搀她起来,她脸色仍旧不好,我开始自责:拿人试宝终究是件不仗义的事。
“如裳并无大碍,公子不必太挂怀。”真是个让人喜欢的女子。
她端来那晚梅蕊汤,柔声道:“公子趁热用吧。”我心里有愧,这碗汤竟没喝出滋味来。她接过我的空碗,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夜幕降临,院中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我踱到门口,风有点凉。十五刚过,还有些寒意。
西侧花墙下有个静静的影子,瞧着像玄御。我默默望着他,内心有点纠结,总觉得他这人有些了矛盾。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只是默默相对,毫无动作。我咬咬牙朝他走过去。
“不是说如裳的酒醉人么?上仙倒是喝得欢畅。”我见他面前摆了瓶酒,两只酒杯。
他倒一杯递给我:“醉不醉要分人。”
我接过来闻了闻,顿时精神:“这酒好香,闻着倒像百十年前瑶池盛宴的御品!”
他微微一笑:“还有些见识。”
能没见识么?要不是因为忘不了它,我也不会兴冲冲把清和露喝进了肚里出丑。
眼下这个是真品错不了,我一口灌下,毫不客气地又倒了第二杯,问道:“这里如何竟有这种酒?”
“如裳原是玉府的人,会酿这酒并不稀奇。”
原来三界竟如此之小,走到哪里都是熟人。
我问:“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开起了绣坊,又为什么叫你恩公?”
他轻啜口酒:“似乎是打碎了玉府的东西,被老家伙废了修为,贬入三恶道,适逢我有事前往,便救了她。”
如此说来,他倒也不算太铁石心肠。只是我仍旧不能释怀,他想杀我。
我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那日,你是想杀我么?为什么?”
“我若想杀你易如反掌。”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是想解开你的封印。”
我很意外:“什么封印?”
“关于你自己的事,你都记得多少?”
我开始有些紧张,感觉像是靠近了我期待的答案,却不知谜面揭开之后,那底下会是什么。
我答道:“从我有记忆时起,发生的事我都记得,只不过……我闭关的那几万年,竟没有丝毫印象。”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你要闭关?为什么你会在危急关头,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这些你都认真想过没有?”
我一时语塞。这些事我还真是想过,想不通,而师傅说,想不通的事就不要想了。
“是因为你身上有道封印!”他一字字道,“我怀疑,是你师傅……”
我起身笑道:“真是好酒,这酒离颜惦记了上百年,今日上仙帮我圆了夙愿,多谢了。”
“你在逃避什么?你心里很矛盾吧?你想知道真相,又怕知道真相。”
他说得没错,我心里很矛盾。他刚刚提到的那些问题,我都想知道答案。但是我怕,任何事一旦涉及到师傅,我便做不到洒脱。
我舍不得师傅,从他不再抱我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贪心了。我宁可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不知道,跟着师傅,让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下去。
这样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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