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我觉得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这怀抱好温暖,气息很熟悉,是师傅,我觉得踏实,没睁眼,又朝他怀里拱了拱,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梦见小时候,师傅带着我**八荒到处玩耍,这本是件再欢乐不过的事,可那时我腾云的本事很差,连滚带爬地跟着师傅,还是被落下老远。眼看师傅就要没了影儿,我心里一急,脚下不稳,倒栽葱似的从云头摔了下去。
师傅及时扯住我的腰带,把我拉回了云端。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心里却异常委屈。师傅叹了口气道:“一个腾云术学了三百多年,就学成这个样子?”
这话让我更加沮丧,我使劲憋着眼泪,我怕我一哭,师傅就更加不喜欢我了。
可就在同一刻,我的身体腾空而起,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进了怀中。我听到了师傅带笑的声音:“瞧瞧,我家小鬼这眼睛怎么红成了这样,倒像是被抢了胡萝卜的小兔子……”说着还伸手在我眼睛上抹了抹。
我噙着泪花,咯咯笑着圈住了他的脖子,听到他无奈地说:“要怎么办呢,我居然把一个小笨蛋当宝贝……”
自那之后,我开始贪恋师傅的怀抱,只要跟他出门,我总是被落老远,然后再恬不知耻地向他伸出胳膊:“师傅,抱抱!”
师傅会一边摇头,一边俯身把我捞进怀里,叹着气说:“离颜哪,你最近真的有好好做功课么?为师怎么觉得,你的腾云术一天不比一天了……”
我很想就这样永远赖在师傅怀里,可是突然有一天,任凭我再怎么卖乖讨巧,他也不再抱我了。
我以为师傅终于不喜欢我了,为此我郁郁寡欢了好长时间,没心情吃也没心情玩,就连毕方说要带我出岛去,调戏个小姑娘什么的,我也没了兴趣。为了讨好师傅,我发奋用功,废寝忘食的内修精气神,外练筋骨皮。遗憾的是,我天资愚钝,再怎么拼命也看不到多少成绩。
师傅叹口气:“离颜哪,一切随缘吧,莫要太苦了自己……”
虽然这话里透着无奈,可师傅说这话时,我竟从他眼神里读出了一丝心疼。
应该是心疼吧?我心想师傅还是疼我的,他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我了。为了这仅有的一点安慰,我兴奋了好多天。
再之后,师傅出游八荒变得更加频繁,时间也越来越久,却是再也不带我了。
我开始觉得孤单。
只有毕方每日变着法地陪我说说笑笑,逗我开心……那段日子,诺大的鱼鲮岛,就只有毕方傻乎乎地折腾,我则有些痴痴呆呆的。
再之后,我开始做恶梦,我梦见鲜血,杀戮,尸体,废墟,哀号,亡魂……师傅终于回来了,我却已是精神不济,我时不时觉得恍惚,有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师傅再次抱了我。
就再我几乎快要忘了他怀里的气息,忘了那样温暖和安心的感觉时,他终于肯抱我了。整整一个晚上,我窝在他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我努力使自己不要睡过去,虽然我的思维变得越来越混沌。我怕这是师傅最后一次抱我,我舍不得就这样毫无知觉地睡过去。
我终究还是在他怀里没了知觉,这一睡,便是九万年。
大概那段日子留给我的记忆不怎么好,所以我在梦里都觉得心里酸酸的。我梦见我一声一声地喊“师傅”,师傅却渐行渐远。我梦见我从云头跌了下去,我以为师傅会拦腰抱住我,所以没有害怕,可我却摔了个结结实实。我浑身疼得动弹不得,我哭着喊:“师傅,师傅,我以后一定听话,好好练功,再也不调皮了,师傅你不要走,你救救离颜吧,师傅……”
终于,我看到师傅缓缓转身,翩然而返,带着丝坏笑向我伸出了手。我努力地去够,想握住那只手,我一动,浑身疼如刀割!终于握住了!可是,为什么师傅的手是小小的,还嫩嫩的,软软的?师傅的手应该是修长有力才对啊!
我突然睁开了眼,原来一切只是梦。
一个梦而已,师傅……心里酸酸的。
我看到雪瑞正趴在我床头,歪着小脑袋看我,见我睁了眼,他一双大眼睛立时变得亮晶晶的,兴奋地喊:“小主子你醒啦,终于醒啦,雪瑞担心死了!”说完“啵”一下亲在了我脸上。
这孩子彻底被孔宣教坏了。
我望了望手中抓着的那只肉呼呼的小手,对雪瑞说:“我这是回来了么?”
小家伙重重地点头:“嗯嗯,回家了,是岛主和大明王把小主子救回来的!”
“哦。”我想着在破冥洞的那一刻,我确实看到了师傅和孔宣朝我飞身而来。我问:“师傅呢?”
雪瑞脸色黯了黯:“岛主在给毕方治伤呢……”
我很意外:“那家伙这么不禁揍么?老鬼才给了他两拳,就到了要劳烦师傅给他治伤的地步?”
“不是的!”雪瑞说,“他看你被那个老头带走,他又救不了你,就去找孔宣帮忙,从孔宣那里出来,听燃灯佛说岛主在混鲲祖师府上做客,他便又往混鲲祖师那里报信去了。没想到混鲲祖师的坐骑冥焰魔猊兽说他乱闯仙府,硬是不让进门,俩人动了手,魔猊兽差点把毕方弄死……”
“啊?”我一惊,胳膊一撑抬起了半个身子,疼得呲牙咧嘴。雪瑞伸着小胳膊紧张地说:“小主子你别动,岛主让你好好休息,毕方他没事,死不了的。”
死不了?半死不活才要命!我说:“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混鲲师伯那冥焰魔猊兽我是知道的,洪荒时就是出了名的凶兽,长得颇似麒麟,会喷火——毕方也会喷火,但冥焰魔猊兽这火却比毕方的火厉害得多,甚至比八寒地狱中的红莲业火还凶,能焚人魂魄。这家伙曾在巫妖之战中帮着妖族对付巫族,后来不知怎么就撞在了混鲲师伯手上,被降服当了坐骑。
毕方此番撞上它,想想也知讨不了好。我挣扎着想起来,身上却再无半点力气,额头开始冒虚汗,雪瑞拿个小帕子,踮着脚尖在我额头上沾粘抹抹,大眼睛里冒了泪花:“小主子你躺下吧,雪瑞心疼……”
我只好又躺了回去,望着他粉嘟嘟的小脸,忽然觉得,要是我小时候也像他这么乖巧体贴,师傅会不会疼我疼得更久一些?
雪瑞给我拽了拽身上的毯子,然后趴在我旁边,托着小腮帮打量我,忽然一本正经地问:“小主子,什么是龙阳呢?”
“嗯?”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想了想说:“龙阳嘛,大概就是一种龙的名字……”
“一种龙的名字?”小家伙很是困惑,“喜欢龙有什么好避讳的,岛主可真奇怪。”
我听他提到了师傅,便问:“你这小不点儿,你叽叽咕咕说什么呢?”
雪瑞放下胳膊,一本正经地说:“是这样的,今天岛主抱你回来的时候,你总是不醒,大明王说要帮你渡气,岛主硬是不让,想帮你换衣服,岛主也不让,还把大明王关到了门外。大明王就很不高兴,隔着门说岛主有龙阳之好什么的,岛主也不高兴了,开门就把他打出岛去了……”
我无语。
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在冥洞里几乎滚烂了的那件长衫不见了,另换了件白色的,中衣也换了。
师傅,是你帮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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