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海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奇怪起来,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好看着时刻准备冲上去的绿衣,默不作声跟在两人身后。
叶弛也不敢再逼得太紧,一眼一眼偷偷地看阮心唯,只盼她脸上能露出一点先前的欢快来。
不过到最后,阮心唯也没再看他一眼。
叶弛觉得一颗心都要凉透了。
“软软……”
走了一路,阮心唯都没吭声,叶弛实在装不住了。
阮心唯看到前面珠光宝气的牌匾,缓缓停下了步子。
“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叶弛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不是成双成对,直叫他羡慕得眼红。
他见阮心唯低垂着头,声音小小的,几乎要被街上的人声盖过去,心里纵然再不舍,也不敢一味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那我看着你进去。”
阮心唯飞快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也没说拒绝,拢着的袖子鼓捣了半天,磨磨蹭蹭地拿出来一个香囊,朝他甩了一下,香囊的穗子打在他的腰带上。
叶弛心中一喜,忙接到了手里,“是给我的?”
阮心唯抿抿嘴,觉得他惯会明知故问,当下也没明说,轻声哼了一下,扭头走了。
叶弛抓着手里的香囊,感觉心里像揣了一个火球,灼灼地烧着,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可是到最后也没能跟佳人花前月下,心里还是挠得慌。
叶弛叹了口气,看着手里针脚细密的香囊,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罢了取了自己腰间那个云纹的淡紫香囊换了上去。
庞大海看见了,暗暗咋舌,觉得皇上这是要把人放到心尖上了。
没有阮心唯,这斑斓夜色也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理由。
叶弛叫人把马车牵来,也打算回宫,看到车里放的幼鹰,才想起来这次还有事没跟阮心唯说。
庞大海见状,问道:“要不老奴把这小家伙给姑娘送过去?”
叶弛想了想,觉得这种可能促成见面的机会还是省着点用,现在那姑娘被自己吓得缩回了窝里,日后少不得要用这个小家伙来牵牵线。
叶弛想罢,叫人打道回宫。
宫里为了应景,也都装饰了一番,随处可见灯火辉煌,不过比起街市中到底少了一些烟火气息,没有喧嚣的人声,冷冰冰的。
叶弛看着偌大的皇宫,颇有些凄凉的味道,心里越发期待着阮心唯的到来。
以往这个时候,叶弛都是埋首在御案前批折子,今日也无心处理那些烦人的事情了,便回了寝宫打算歇息,不想却得了太后的叫唤。
小杨太后虽然不是叶弛的生母,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多亲厚,不过叶弛在意着小杨太后手里的一半兵权,有时候还不得不装装样子。
小杨太后也就仗着这一点,对叶弛的一些事情横加干扰。
得知太后找自己,叶弛的眉头拧了好一阵,犹豫良久才换了衣裳去往翠微宫。
大抵是因为过节,小杨太后来了兴致,叫来了宫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妃嫔,正同自己喝茶闲聊。
叶弛来的时候,看见一屋子的女人,眉心已经拧成了疙瘩。
众妃嫔行过礼,眼神都巴巴地粘在叶弛身上,颇有些期望,又因为矜持和畏惧而低垂着头。
太后知道叶弛刚从宫外回来,也不过问他去干什么,只佯装慈祥地问候道:“皇上这些日子忙得很,不过再忙,也得注意身体才是。”
叶弛一听这话,也猜出来她后面要说什么,凌厉的眼神当即就在周围的妃嫔身上刮了一圈。
妃嫔垂着头,个个不敢吭声。
“近日朝中事多,后宫还得劳烦母后多多操持。”虽然叶弛知道,后宫之事她已经管得够多,不过态度还是要装出来的。
“哀家也不是事事都能替你管的。”太后虽这么说,紧接着就直击重点,“虽然选秀之事已经着人办去了,不过那也是明年的事了。皇上日理万机,也得为子孙后世着想。”
这话里的意思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可终究不是亲娘,叶弛觉得她管到自己床上的事就过分了。可太后嘴都张了,他也不能一口绝了,含含糊糊应付了一阵。
太后自恃兵权在手,也不怕他违逆自己,隐晦地敲打了一番,就叫众人都散了。
因为今日跟阮心唯的不甚愉快,叶弛心里也不太美妙,从翠微宫出来,脸色已经黑成了一片。
庞大海不敢吱声,弓着腰颠颠地跟在后面。
叶弛乘着玉辇,一肚子的气都没处撒,带着一身阴沉沉的气焰回了寝宫。
庞大海端着一盘的牌子,犹犹豫豫的都没敢往他跟前递。
叶弛兀自坐了老半天,才朝庞大海抬了下手。
庞大海连忙上前,见他看都没看,随手翻了个牌子。
庞大海躬身退了出去,忙叫人去准备了。
宫里的妃嫔,现在都指望着太后给自己撑腰,虽然不敢在叶弛面前表现出来什么,可也少不得在太后那里表达一下自己的处境。
从翠微宫出来,众妃嫔就盼着能被召幸,让人在宫门口张望了许久,看到被接去皇上寝宫的人,暗地里都咬碎了一口银牙。
寝宫里,叶弛被庞大海唤了好几声,才从走神中回转过来。他看向珠帘跟前亭亭玉立的美人儿,蹙着眉想这是哪个。
被召幸的是常才人,母家也没有多显赫,算起来也是叶弛当太子时的老人了。不过叶弛对男女之事向来都是可有可无,也没刻意记着,一时还真有些记不清。不过叶弛看见常才人手里的箫倒是有了些许印象,他指了指床榻前面的凳子,让她坐那儿吹一曲。
常才人好不容易得了个近身侍奉的机会,本来就是想着以一技之长博得恩宠,闻言暗暗一喜,执着自己的洞箫悠悠吹奏起来。
可常才人吹奏了老半天,也不见叶弛说声好,只倚在床边把玩着一个香囊,甚至连眼神也没分给自己一个。
常才人心里没了底,吹奏完一首曲子,眼底透着殷切:“皇上……”
叶弛听到箫曲停下,才从香囊上撇开了一下视线,却淡淡出声:“继续。”
常才人不敢忤逆,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又呜呜地吹了起来。
箫声直持续到后半夜,常才人觉得自己吹出了满肚子的委屈,一看床榻上的那个男人,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常才人愣愣地坐在那里,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来了是干什么的。
床上的人蓦然翻了个身,发出一声呓语,吓得常才人忙不迭把箫架回了嘴上又吹了起来。
伴着这箫声,叶弛似乎睡得格外舒服。可苦了常才人,也没得他恩准,愣是没敢停下,乌拉乌拉吹了半宿,后半夜从叶弛寝宫离开的时候,人都没剩几口气了。
这在有心人眼里看来,无疑是不堪承宠。加之翌日叶弛的赏赐封到了常才人头上,常才人纵然心里有苦,也没好意思跟谁说自己其实是吹了一夜箫。
有道是能进宫当个妃嫔什么的,没两下才艺也不行,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会摆弄乐器的。
叶弛明着谨遵小杨太后说的“雨露均沾”,背地里就拉着一众妃嫔不是给吹箫就是弹琴。总之就是你摆弄你的,我睡我的,各不相干,但翌日的赏赐都不会少。
各宫的妃嫔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装出来一副荣宠有加的样子,一时间后宫出奇地和谐,竟都没能把这事儿捅破。
叶弛也觉得神清气爽,上朝时的面色都和蔼了不少,就是有人犯了错都能侥幸免于被斥责。
叶弛异于往常的温和,倒让深谙他脾性的一些大臣越发战战兢兢起来,唯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妥当,回头被抓着秋后算账,是以在公事上更加不敢懈怠,夜里挑灯也得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
朝中的风气也因而又清明了几分,阮太师摸着自己没胡子的下巴,觉得又是时候提一下自己养老归田的事了。
这日,趁着一伙人在御书房跟皇上商议完事情,阮太师最后一个留下来,打算给自己争取一下。
叶弛抬头看见他,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事,手一抬没有二话:“太师若是要提辞官的事,那就不必了。”
阮太师没灰心,把缠着张太医硬拗出来的腰疼腿酸都使上了,“老臣都年过半百的人了,还望皇上体恤一二,放老臣辞官归田吧!”
叶弛见他为了辞官只差声泪俱下了,十分无奈:“太师正当壮年,朝廷也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太师身为国之栋梁,朕岂能放你离朝。”
阮太师暗暗撇嘴,心道皇上跟先皇真是父子同心,先皇当年也是这么忽悠他的,这一忽悠半辈子就下来了。现在举国上下一派安稳,有能力的年轻人也层出不穷,他现在就是个伴食宰相,拿出来吓唬吓唬人倒是好使。
阮太师眼看苦肉计也不顶用,就退了一步:“国家社稷老臣自然不会轻视,皇上您看要不这么着,您先放老臣回乡,等到什么时候非得用上臣了,臣绝对没有二话,快马加鞭赶回来!”
这老顽童还跟自己讨价还价上了……叶弛摇了摇头,淡然地对上阮太师殷勤的眼神,无情道:“不行。”
阮太师一下就跟霜打了的茄子,拢了拢袖子告辞:“那老臣先告退了。”
叶弛神色未变,翻着手里的折子抬了下眼道:“太师慢走。”
阮太师挫败地从御书房退出来,守在门边的庞大海见状,就知道他又吃瘪了,笑眯眯地同他打了声招呼。
阮太师背着手轻声叹道:“皇上怎么就这么犟呢,这满朝文武缺我一个不也没事么!”
“太师您足智多谋,皇上器重您才不肯放您走的。”再说了,皇上现在正挂心您的千金,哪里可能放你走!
庞大海心里悄悄地说完后半句话,对着阮太师笑得见牙不见眼。
阮太师委屈:“器重我也不说对我好点。”他就想回老家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这点小愿望都不给他实现。
“哎哟瞧您说的,以后有您好的时候呢!”
庞大海隐晦地说了一句,让阮太师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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