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亚用干毛巾擦了一把王俊汗湿的脖颈，关切道：“还好吗？”
“好的不得了！”王俊伸展了一下四肢，通身上下都是剧烈运动过后散发的热气。
他转头问过来看情况的顾北和顾思远：“下一场是接力赛吧？”
“是。你快点恢复状态，我们要上场了。”顾思远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还在远处忙的亲哥，兴致不高地说，“我们必须赢。”
顾思远认为，不获得胜利，他们费劲巴拉地跑一回比赛没有任何意义。
按照修真界的说法，魔族和魔修就不适合参与一切竞技类活动，赢了还好，一旦他们输了，就开始心里不平衡，开始偏执偏激，甚至当场发疯发狂的也有。
在魔的认知里，“输”往往就意味着失去生存资源，意味着难以存活，所以他们既不能承受失败的后果，也不能输，即使有时候输了也没什么。
但其他人并不能理解顾思远的心理，只当顾思远好强，不想输。王俊打包票道：“放心，有我在，冠军一定是你们的。”
顾思远：“赢不了就把你卖去狗咖。”
王俊：“一定赢！”
上场时刻很快到来，狗狗队的五个人走到赛场上站好，开始各自热身。
顾思远不需要热身，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身的魔气飘散到整条赛道上，随时监控着队友的行动轨迹，准备好接棒。
跑第一棒的是索亚，他原地抛接了一下接力棒，做好起跑姿势。
第二棒的顾北远远望了索亚一眼。
索亚看起来长得文文静静，但实际上一身肌肉不输王俊，光是看着索亚的腿部肌肉，都能感觉到这只天使极为能跑。
压力自然而然地就转移到了自己身上。顾北撩了把额发，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尽力而为就好，第一棒有索亚，最后一棒有王俊，他好歹也是个天天跳舞练腿部力量的人，跑步应该差不到哪去。
裁判鸣枪，一棒全员瞬间起跑，顾北只觉得鸣枪还没三秒，那接力棒就到了自己手上。
他不敢怠慢，拔腿往前方的顾思远那里冲去。
可能是一开始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又或是他的跑步确实不差，再可能是索亚最初拉开的距离太过恐怖，顾北将接力棒交到顾思远手上时，余光中两侧的赛道里，还没有其他人追上来。
顾思远接棒，迈开两条看着就没什么肌肉的细腿向自家哥哥跑去。跟前两棒比起来，顾思远跑步看着跟玩似的，不紧不慢——但他真的已经很努力地在跑了。
化形以来，他还从没这么拼命地倒腾过自己幻化出来的两条腿。
已经有人追上他，甚至是超过了他，左侧赛道里的人从他身边经过时，还嘲讽似的对他竖了个中指。
这种幼稚的挑衅对魔族一直都很管用。看着那根中指，顾思远赛前刚端起的平常心，瞬间坠入谷底，脑子里一瞬间乱了。
不能怪他，要是输了，不能怪他，是他们让他参赛的，他都说自己跑不好了，他们说过没关系的，一定会赢的。
没关系的，没关系……不会输……不能怪他，不能怪他——
“顾思远。”耳后的Y型符文里突然向他传递了他哥的声音。
顾思远怔怔地转眼，随着飘散出去的血气看向前方，不远处有一双紫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亲哥好像生气了，声音冷冰冰的：“谁让你去看别人的，你不是在看着我吗？”
但很快，他哥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善，热切地在他脑子里回响，让他除了哥哥再想不了别的事情。
“思远，加油！快过来快过来！”顾思议张开双臂，一手从顾思远手里拿过接力棒，一手揽住弟弟的腰，飞快地、安抚性地抱了弟弟一下，然后转头狂跑，超过了三个赛道里的凡人，将接力棒递给王俊。
接力棒一沾手，王俊就抓着棒飞了出去，闪电般跑到终点，赢下这一局接力赛。
观众席上，七班的学生纷纷站起来欢呼。
顾北在递完接力棒后坐在原地喘气，见状举手鼓掌；索亚早就绕到了终点，去和王俊击掌。
顾思远还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向他小跑而来的顾思议。
“哥……？”顾思议走到近前，他猛然回神，立即抓住顾思议的手腕，急切道，“哥，我不是故意去看别人的，他离我太近了，我的血气碰到他，眼睛就……”
顾思议一手搂住他，带着他往七班的观众席处走，嘴上安抚道：“你是不是太紧张啦？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已经赢了。”
“嗯，赢了……”顾思远小心地用血气观察了一下他哥脸上的神色，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刚刚听见的那段冷冰冰的话……又是心魔境生成的幻觉？
这里人太多了。顾思远往哥哥身上靠了靠，被顾思议周身充裕的灵气包裹起来，消解了许多因魔性而生的躁郁。
跑完接力赛，顾思议拿着督导本和笔继续巡查操场各处，检查是否有违反纪律的现象。路过男卫生间时，他在门口嗅到了不小的香烟气味。
哪个男老师又管不住自己？顾思议皱了皱眉，正想进去提醒一句，却先一步听见了些不得了的事情。
有个不耐烦的男声从门内传出：“那娘炮跑那么慢，你们还能让王俊赢，放了多少水啊？”
“其他四个跑的又不慢，能怪我们？”另一个男声更不耐烦地说，“输个比赛算什么，王俊又不是输不起，真想搞他，就把他堵在厕所里打一顿呗。”
“我要是能打得过早打他了，还用得着你说？”
“他再厉害能打得过我们一群人？尚德那群傻X都快把那姓王的神化了，听听得了，你们还真当他是神啊？”
“别吵了！能不能出个靠谱点的整人法子，好好治治王俊？”
“给他下点安眠药再堵着打一顿？”
“又下药啊？上次体考的时候不就没给他下成吗？还来这套？”
“体考？是初升高的那场？你们给他下什么药啊？”
“兴奋剂，但出了点状况，他没吃，这高中还真让他给上着了。”
站在门外偷听的顾思议无意识地攥紧了拳，手里的圆珠笔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在他的视角中，一些能够形成邪祟的恶念黑烟从卫生间中飘出，依照卫生间里那些男生的对话，这些恶念来自谁不言而喻。
卫生间里饱含恶意的对话还在继续：
“这次让个女生去给王俊送水，药放水里，王俊对女生不设防。”
“他不是跟那个叫索亚的北洲人关系好么？待会儿你们谁想个办法，把索亚支走，再随便让个人去跟王俊说索亚让他去一趟教学楼二楼卫生间。现在人都在操场上，教学楼里连个老师都没有。”
“这办法好，到时候厕所门一关，谁都不知道厕所里在干什么。”
顾思议面无表情地走进卫生间，视线扫过那几个抽烟运动员校服外套上的校牌信息，转头又出了卫生间，将那些人的姓名班级和他们在赛场公共区域抽烟的事情都如实记录在督导本上。
他回到班级观众席，将自己在卫生间外听到的事全都告诉了王俊。
将事情如实告诉王俊后，顾思议端详着王俊无异的神色，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王俊垂眼，看向自己手里那瓶饮料。
刚刚有个不认识的女生过来将这瓶饮料给他，说庆祝他今天连续夺冠。
要扔掉吗？还是还回去？
可他不记得那个女生的样子，也不知道对方是几班的。当时围在他身边的人太多，他没注意那个女生的长相，给他递水递零食的人很多，他照单全收了。
“到时候他们要是叫我过去，我过去一趟。”王俊挠挠头，把手里那瓶饮料放在椅子底下，没拧开。
“然后和那些人打一架？”顾思议猜测道。
王俊看着自家队长，坦率地点点头，“嗯。”
“嗯你个头。”顾思议伸手胡乱摸了两下王俊汗湿的头发，“你以前遇上这种事也是跟那些人打一架吧，事情有彻底解决吗？”
王俊摇头。
顾思议又问：“麻烦是不是越来越多？”
王俊点头。
“有跟老师说过吗？”
“……”王俊张了张嘴，片刻后黯然道，“老师不管。”
顾思议记得，王俊以前是尚德中学的学生，那个学校出了名的乱，打架斗殴只要不出人命，老师估计都不会管。
“王俊。”顾思议拿着督导本凑近这只犬妖，他缓声说，“他们从初中一直缠你到高中，除非你把他们打残或打死，不然照着这么打下去，你永远摆脱不掉他们。”
“我知道。”
“想试试能够摆脱掉他们的办法吗？”
王俊的第一反应是，顾思议想给那些凡人清除记忆。
他摇摇头。修真者不能随意清除凡人的记忆，一旦被发现，他们队里唯一一个能用此术的人就得被禁术了。
顾思议明白王俊在担心什么，他解释道：“我不是要给那些凡人清除记忆，是要用凡人的规矩让他们再也不敢来惹你。”
顿了顿，顾思议又补充道：“用他们不需要住院的方法，只是你可能得受点伤。”
王俊问：“什么方法？”
顾思议向王俊勾勾手指，示意对方附耳过来。
他想和王俊一起解决这件事，不告诉另外三个队员。
有些事情和经历，对方可能并不希望有很多人知道。顾思议只是恰好听见了这件事的一角，他联想能力又好，能明白这是个什么事，就想帮帮一直在独自面对这些的朋友。
王俊并没有主动向他们说过这件事，他也不去向王俊探听这件事的细节。
明明不是受窝囊气的性格，但王俊为什么一直被这些人和事纠缠不休？是王俊没有向外界寻求过帮助吗？是王俊没有想过解决方案吗？是王俊的监护妖都不管这些吗？
可能是寻求帮助时遭到了拒绝，也可能是解决方案进行得不尽人意，还可能是男生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不允许王俊将这件麻烦事告诉两个忙于守护人间的妖怪监护人。
“你会演戏吗？到时候有人来叫你去教学楼，你就装作喝了安眠药的状态，在卫生间里挨上几拳，尽量让他们打在明显的地方，不过也要保护好自己。”
顾思议贴在王俊耳边，低声继续说，“我会带着很多老师去踹开卫生间的门，让那些施暴者都受处分，被勒令回家反省，之后校方会有意识地将他们与你隔开，严重的可能直接让他们转学或退学。”
王俊听完后，淡淡道：“学校不会管的，他们嫌麻烦。”
“那是尚德，不是市一中。”顾思议安慰道，“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那些大道理先不论，我妈妈给市一中捐了两栋楼。”
闻言，王俊暗淡的双眼里闪出了一点光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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