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方过，午后的天色给人久违的惬意。
雍京城，致云楼雅间，几位儿时好友难得相聚，起初还言笑晏晏，不知是谁先提了一句近来朝中关于立储的风声，席间气氛顿时微妙地一滞。立刻便有人打着哈哈，讳莫如深地将话题岔了下去，转而落在池晰身上。
“池四，听说你家那位五妹妹回京都半年了，总是身子欠安，如今可好些了？”一人关切问道。
池晰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苦笑着摇了摇头：“是啊，老毛病了，需得静养，劳各位挂心。”他语焉不详，显然不愿多谈。
众人见状，心知肚明这“五妹妹”身上怕是有些不便外人道的缘由，便也识趣，很快又将话题引向了别处的风花雪月。
裴珩坐在席间，身姿挺拔，俨然世家公子风范，唯眼底凝着一片化不开的沉寂。指尖掩在宽大的锦袖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短笛，上面的每一个孔洞，每一道刻痕，都已刻入灵魂。那八宝玲珑盒因着变形，已被他派人送回墨族去修理，唯独这短笛，自重回他手，便未再离身，好似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慰藉。
对周围的谈笑风生听得心不在焉，脑海中仍是千月寨那夜的雨和碧泉河翻涌的黑水。那些关于朝政的隐晦议论，关于池家五妹的零星碎语，都如耳旁风，过而未留痕。
月余前，得中宫姑母传信，宣武帝病重，朝中暗流汹涌，加上母亲忌日，不得不归京。可直至今日，留在千月寨的人手，依旧未有她的半分音讯。
袖中手指猛地收紧，短笛坚硬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这细微的痛楚，反而让他从那片泥淖般的回忆中暂时挣脱出一瞬。
日头偏西，众人起身下楼，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大堂内宾客络绎不绝。
恰在此时，池晰脚步一顿，目光落在靠近门口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年轻身影上。那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形单薄，正踮着脚似乎在等什么。
“小六？”池晰出声唤道。
那少年闻声回头，露出一张尚带稚气的脸，眉眼清秀，见到池晰，眼睛一亮：“四哥？你怎么也在这？”
“这话该我问你，你不回府，跑这儿来做什么？”池晰语气里带着兄长的随意。
少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小五胃口不佳，我琢磨着她前些日子似乎喜欢致云楼的枣泥山药糕和南瓜粥，今日下学早，就绕过来想给她带一份回去。”
池晰闻言笑了，拍了拍弟弟的肩：“巧了，我也有这个打算，方才已吩咐后厨准备了。”他话音刚落，一旁候着的小二便机灵地提着一个精致的双层食盒递了上来。
“看来咱们想到一处去了，”池晰接过食盒，对友人们略一颔首，“诸位，我先带舍弟回府，失陪。”
众人自然笑着应允。
然而，就在那被唤作“小六”的少年回头的刹间——
裴珩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那张脸......那张犹带少年青涩的脸！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分明像极了千月晚！只是少了她的眼波流转间的娇俏和不经意流露出的防备，多了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粹。
像得让他心脏几乎骤停，血液逆流般冲上头顶。
眼看池晰与那小六说笑着，接过食盒便要转身离开，裴珩脑中一片空白，来不及与身旁尚未散去的好友交代一句，凭着本能追了出去，目光死死锁住那个少年的背影。
傍晚凉风灌入衣襟，他却只觉胸腔里有火在烧。
千月晚......碧泉河......池家五妹......体弱多病......回京半年......极为相似的少年......
无数碎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一个荒谬却让他心跳如鼓的念头破土而出，再难抑制。
他必须弄清楚！
马车厢内空间本算宽敞，但裴珩的突然闯入，带着一身不容置疑的气势，瞬间让气氛变得逼仄起来。
池晰脸上的笑意顿住，化为全然的诧异：“淮之，你这是？”
裴珩的目光直视池晰，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几乎压抑不住的急迫：“明渊，抱歉，我想跟你们一同回去，看看你五妹妹。”
“啊？”池昭直接惊叫出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不请自来、气势慑人的兄长好友，满脸的不可思议。看小五？一个外男？这于礼不合吧？！
池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比弟弟年长，心思更深，从裴珩这突兀的请求、紧绷的神色，以及那句“看看你五妹妹”中，已然窥见了某种惊人的可能性。再联想到五妹回京后半死不活的状态，深居简出，三缄其口……一个模糊却令人愤怒的猜测浮上心头。
他不再客气，声音冷了下来，直呼其名：“裴珩，你跟我五妹，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刻意加重了“关系”二字，目光如炬，带着审视。
裴珩迎着他的目光，眼底是翻涌的复杂情绪，有痛楚，有不确定，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决：“我不知道。”他回答得坦诚却更令人心惊，“但是我要见她一面。我必须要见到她。”
“荒谬！”池晰斥道，“陌生男子求见闺阁女子，裴淮之，你觉得这像话吗？如今虽不似前朝士族那般严苛礼教，但我五妹的闺誉也容不得半点轻慢。”
裴珩下颌绷紧，他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但他已无法回头。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斩钉截铁：“我只见她一面，绝不会让外人知晓。我与你们一同前去，只远远跟在你们身后，看一眼就好。确认之后，我立刻离开，绝不久留。”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僵持。池昭看看面色铁青的四哥，又看看眼前这位明明说着近乎无礼的要求、却浑身散发着骇人压迫的裴家哥哥，大气都不敢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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