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顾观序第一次见到那样激动的程阙,激动到好像被打破、碾碎了。
“可是,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啊。”顾观序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雨夜前的空气好潮湿,闷得她透不过气来。
蓝予看着镜子里那个似曾相识的顾观序,心中对程阙越发不满,可她也只能沉默着把顾观序送到家。
“今天我留在楼下睡,”蓝予跟着走进家里,目送顾观序上楼,开口说道,“你可以喝酒,如果不舒服了,就叫我,我不锁门。”
顾观序回身倚在扶手朝她微笑,“蓝予姐,你好好睡,放心,我没有想要喝酒。”她摆了摆手,“晚安。”
“晚安。”蓝予道,眼中露出心疼。
“你们在说什么呢?”言跃微从二楼的客房走出来,揉着眼睛,睡眼惺忪,隐隐有些被吵醒的起床气。
顾观序一怔,“跃微?”
她快步上前,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舞台结束就来了啊,小姑姑回老宅了,宋迟电话又打不通,江尽那里太小了,还是来你这舒服。”言跃微不大高兴,“结果等到我都困了,你还没回来,我就先睡了。”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言跃微有些好奇。
顾观序笑了笑,“没什么,你回去继续睡吧,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我明天没有工作,才不要早起呢。”言跃微困得眯着眼睛,凑上前抱住顾观序,“阿序,我想和你一起睡。”
蓝予拧着眉,仰头盯着她们看,似乎只要顾观序给她一个眼神,她就会立刻冲上去把言跃微拉开。
顾观序抬手示意蓝予去休息,揉了揉言跃微的胳膊,“自己睡吧,我今晚想自己安静一下。”
“我们都多久没见了,青梅竹马,你就这样对我。”言跃微不高兴地松开了她,却也听话地自己往房间走,“明天中午让宋迟过来炸油条,我要吃她亲手炸的。”
她走进卧房,忽而回头扒着门边用手指点了点顾观序,“我刚才好像听见酒了?你不许喝酒哦!”
顾观序笑着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不喝。”
言跃微满意地打了个哈欠,回去睡了。
顾观序回到房间,没有打开灯,只是关上门,坐到沙发上,望着窗外阴沉的天出神。
她真的需要安静一会儿,此时此刻,她的心脏才像刚刚回过神一样乱跳,心中各种情绪翻涌,像暴风雨一样掀起惊涛骇浪,复杂的难以言喻。
她有点想找人聊一聊,但现在就在身边,睡在她家里的蓝予和言跃微却都不是关于这件事好的聊天对象,她们对程阙有太多不满。
于是顾观序想了想,打开手机,打给了江尽。
“阿序,怎么了?”此时江尽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推开了房门。
“听说学姐约你吃饭了。”顾观序轻声道,她不自觉地揪住抱枕的边角,试图在江尽这里寻找共鸣。
“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观序迟疑了一瞬,“我今天,见到程阙了。”
江尽沉默了好久才悠悠开口,“开心吗?”
顾观序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开心,但又有些害怕。”
“怕什么?”江尽问。
顾观序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心中隐晦的情绪让她有些难以启齿,“没什么。你呢?见到学姐,高兴吗?”
“嗯……”江尽低下头,声音闷闷的,“高兴,高兴到生气。”
顾观序大致理解她的感受,于是没有追问。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顾观序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不说了,阿尽,晚安,做个好梦。”
“你也是。”江尽轻声答道。
顾观序放下手机,缩在沙发上,为自己少有的患得患失而失落。
她一直在等着程阙回来,她一直觉得程阙会回来的,可是如今程阙真的回来了,她又有些害怕。
程阙回来了,那么坦然的面对她,这本是很好的,可程阙太坦然了。
顾观序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因为程阙想通了,想开了,还是因为程阙已经不在意她了呢?
而她后来做的那些事,如果程阙知道了,又会不会再次逃跑?
顾观序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了朋友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苏恪曾告诉她,自尊心是很可怕的东西。
顾观序从不以为然,到亲眼见证了那只怪物,现在,那只面目狰狞的怪物,真的被程阙打败了吗?
……
江尽挂断电话,抬手打开灯,漆黑的房间亮起来,里面摆满了白纸包裹的扁平长方体,房间的正中,是一幅画。
那是一幅艳丽的油画,懂画的人大都会感叹它的惊人的表现力。
江尽看着这幅画,觉得它仿佛是痛苦和喜悦的结合,拉扯着她的心左右摇摆。
突然,传来了智能门锁解锁的声音。
是明遥。
这一次她听话的没有敲门也没有按门铃,自己解了锁。
明遥走进来,顺着灯光找寻江尽。
江尽看着她走近,却因为疲惫而不想说话。
明遥轻声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往房间里看去,理所当然地看到房间里的画。
虽然明遥不是很懂画,但她很喜欢看画,她具有对美的欣赏能力,喜欢那些绚丽的色彩和奇幻的表达。而此刻,她觉得这幅画真的很吸引人,好像可以经由这幅画,进入一个梦幻的世界。
“这是你画的?”明遥惊讶道,她讶异得不清楚该如何夸奖,最后只能语言匮乏般感叹了句,“好漂亮。”
江尽自嘲似的笑了下,“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可我不确定,它算不算是我的画。”
她抓住明遥的手腕,像是借由此获得一些勇气,而后领着明遥走进房间里,走到画前。
凑近后,明遥更能看清这幅画细腻的笔触和作画者的用心,不由更加好奇。
江尽勾了勾唇角,“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前女友是谁?是裴砚。”
明遥越发惊讶,虽然她对新生代画家了解不多,但刚好知道裴砚。
她被誉为新生代领军人物、传奇天才、新世纪的奇迹。
上一次她带江尽去看画展,就是因为据说有裴砚的画展出。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裴砚是什么感觉吗?”江尽笑。
明遥有些迟疑,她心中冒出一个想法,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出口:“漂亮?”
虽然她没有见过裴砚,但据说裴砚长得非常漂亮,人不输画。
江尽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到眼泪都要流出来。
“有这么好笑吗?”明遥扶着江尽,不好意思地笑。
江尽抓着明遥的手臂,深吸了一口气,止住笑意,“错了,我见到她的第一瞬间,是嫉妒。”
避开明遥错愕的眼神,江尽放开明遥,上前轻轻抚摸着眼前的画,“那时候,我在画这幅画,我想画出一幅足够出色的作品,我想画出一幅能真正证明自己的画。”
“你知道,我的‘尽’是哪个字吗?”江尽突然问出了一个似乎有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明遥迟疑了片刻,回想着江尽曾经的自我介绍,“不是‘尽头’的‘尽’吗?”
“不,”江尽摇了摇头,“是‘穷尽’的‘尽’,是‘竭尽全力’的‘尽’。”
她笑了笑,“我从小学画,走艺术生的路,是因为我学习不够好,我不像阿序,文章读过一遍就能背得**不离十,一道题能写出好几种解法,回回考试都名列前茅,我再怎么努力,也看不出聪明的底色,所以我父母觉得,我考不上足够好的大学。”
江尽看向明遥,笑,“等长大砸钱去名校?那该多丢人啊,江家的女儿,不如别家呢。这对一家爱面子的‘暴发户’来说,太戳伤疤了。”
“所以,我开始学其他的。钢琴、书法、舞蹈……最后,我被夸绘画很有天赋。”
“然后他们开始培养我学画,一切很顺利,不出意外,我会如他们所愿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天才画家,再稍加炒作,会显得江家很开明,很艺术,很高雅。”
“其实这样也不错,”江尽笑了笑,“连我交女朋友,他们都没意见,因为这很艺术家。”
“只要,我画出这幅画。只要画出来,我就能说服自己,我走这条路,是因为我喜欢,因为我有天赋,我是自由的。可是,我画不出来。”
明遥静静地听着。
“我画到一大半,就画不下去了。”江尽眸光复杂,“我觉得它缺了一点什么,却又找不到。我霸占了学校阁楼的画室,天天闷在里面,却找不到。”
“然后我第一次见到了裴砚。”
“那天,我无从下笔,照惯例跑去泡澡,一次次埋到水里,曾经真有几个临近窒息的瞬间,我突然就有灵感迸发。但是那一次,没有。”江尽说着,坐到了椅子上。
“我失望地回到画室,就看见了裴砚。她就这样坐在椅子上,改我的画。”
江尽抬眼看向明遥,那种脆弱的目光看得明遥心里一空。
“明遥,”江尽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我亲眼看见,我笔下诞生的世界,被另一个人赋予了我梦寐以求的灵魂。”
“那一刻,我终于确定,我没有被命运眷顾、偏爱,我没那么有天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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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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