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贯寺

腊月日本就多雪,雪夜更不好走,老祖宗本是处事不惊之人,饶是这次心里承受不住,方才显得有些鲁莽草率,竟忘记自己是花甲老人了。

窦嫲嫲提醒道:“老祖宗,现下已晚,外面又下起了雪,万一碰这个好歹,让清姑娘得知您是为了她走这一趟,日后她该如何自处啊,明日让小厮提早扫出条道儿,再去也不迟啊。”窦嫲嫲这话方才将老祖宗劝住。

翌日天色尚早,樊玉清去跨院拿饭匣子,走到转角处,便听到那边有人说:“你这狗杂种,怪不得这些日子这么耐打,原来是在偷吃,说,是谁给你送的饭,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樊玉清本想向前制止,听到后面这话,脚上如同带了万斤重的铁链,丝毫挪不动脚,就这样瞧着仲良被打,那些人下的都是死手,仲良忍不住吐血,他穿的本就单薄,还被按在雪地中,这血印在雪中就如同她今日披的白色绣着红梅的棉氅,十分扎眼。

这日天气极冷,那些人打了许久,幸好一阵山风呼啸而过,使那些人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寒冷,方才饶过仲良。

樊玉清前去扶他,被他避开了,刚才他便瞧见了她,洁白无比的大氅怎的能让他给弄脏了,口中血腥味传出:“姑娘小心弄脏了衣裳。”

她不顾及这些,替他拂去手心的夹杂着血迹的雪,从袖中掏出两个馍馍道:“何时一件衣裳都比人重要了?这里有位叫忘尘的小师傅知道我给郎君送饭之事,今早多塞给我两个馍馍,我便趁着热乎给郎君送过来,不成想看到他们打你,本想着帮忙,听了他们的妄语我不敢出来…”

“姑娘已经帮我很多了,不出来便对了,他们才不管你是不是女子,说不定……还会有过分之举。”仲良瞧见过,当时母亲留下来的婢女,为了护他,被那些人生生的欺负了去,清白本就是女子立身之道,那婢女禁不住羞辱,跳了井,从那时起没人再敢护着他了。

“昨夜郎君还说想要活命,今日也未见郎君还手啊。”

“下次不会了。”这次她在这儿,怎敢冒险。

仲良捧着馍馍试着起身,腿上的疼痛令他跌了回去,即使这样手中的馍馍也未掉落在地,樊玉清急忙帮着他起身,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亏着命硬,不然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我拜托小师傅给郎君寻了位大夫,白日人多眼杂,等夜里便能过来,暂且忍忍吧。”

“多谢姑娘。”

“郎君客气,我便拿着饭匣子先回去了,待会儿还要帮小师傅拾柴火呢。”樊玉清说完拿起门边儿被打翻的饭匣子欲要离开,想了想又说:“日后我便不用这饭匣子了,替郎君免顿打。”

樊玉清照常去后山帮着小师傅拾柴火,这次抱着柴火回来时,便听到前方有哭声,环绕了四周都瞧不见,便又低头赶路,她本身子羸弱,自己走路都要费些劲儿,更别提抱着这些柴火了,可这哭声越来越近,她实在开始害怕,转头之际不小心跌倒扭伤了脚,这时她突然听到有人喊:“心肝儿!”

她抬头往前看去,泪珠骤降,欲要起身迎上去,可脚扭伤了,怎么也站不起来,那人还在喊着:“我的心肝儿呦!”朝她快步走来。

“奶奶?”樊玉清本以为自己眼花,家中的老祖宗怎么会来后山这种地方,可她再仔细一瞧,就是自己的奶奶啊!

老祖宗好不容易步履蹒跚的走来,急忙扶着她,哭道:“奶奶的心肝儿呦,受苦喽!”

“奶奶…”樊玉清不知要以什么姿态面对奶奶,硬是挤出这两个字,老太太疼罢,又呜咽起来,好些会儿道:“你这狠心的丫头,奶奶听着小丫鬟说,你竟起了寻死的念头,你是打算撇下奶奶去那极乐之地享福吗?奶奶告诉你,你休想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祖宗说着泪水止不住的流,好在窦嫲嫲在旁边劝着:“老祖宗您快些起来,仔细着太医说的话,老奴方才瞧着清姑娘扭伤了脚,须赶快回去上药才是,姑娘穿的少,山风冷,还是回去说话吧。”

老祖宗这才招呼着身边的小丫鬟扶着樊玉清往寺里走去。

香客房内,大夫方才帮樊玉清瞧好脚上的伤,老祖宗又开始呜咽起来:“造孽啊!”窦嫲嫲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劝说奶奶,她道:“是玉清的不是,让奶奶担心了,奶奶若是再哭,玉清也要哭了。”

“不哭,奶奶不哭了,心肝儿,告诉奶奶,寺里的人对你可还好?有没有欺负你啊?”

“奶奶,寺里的师傅对玉清都是极好的,自然是没人欺负,你瞧,玉清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便好,那便好。”

“清姑娘不知道,老祖宗方才打远处瞧见姑娘瘦弱的身子抱着那些柴火,吃劲的走着,可是心疼坏了,哭了一路方才到了姑娘面前,昨个儿回去时,听说了姑娘的事,吵着半夜就要来这儿接姑娘回去呢,幸亏姑娘好好的,若真有点事儿,您可让老祖宗怎么办啊!”窦嫲嫲本不该多嘴的,实属没忍住。

“心肝儿,跟奶奶回去,奶奶可不放心你这女娃子在这儿偏远之处,万一真有点事儿,你可让奶奶怎么活啊!”

“可…父亲他…”樊玉清怎会不想回家呢,但一想到父亲,实属有些退缩。

“老身要接孙女儿回家他樊保澜还管不到这么宽,你莫要怕他,只管跟奶奶回去,谁要是多嘴,奶奶收拾他!”

樊玉清这些日子隐藏已久的情绪猛地迸发出来,伏在老祖宗腿上大哭:“奶奶,玉清真不识的那个猖人,玉清也不知道怎的就会出现在那里,做了那样的丑事…”祖孙俩哭了好久,窦嫲嫲忍着泪,哽咽道:“老祖宗,清姑娘,莫要再哭了,快些回去吧,再晚些这路可就看不清了。”

临行前,樊玉清请了忘尘小师傅多加照顾些仲良,奶奶在这儿她不好直接过去道别,更何况还伤着腿,总归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尚书令府,樊保澜下朝回来时便听到凤鸢说,老祖宗前去玉贯寺接樊玉清的话,内心憋着火,不知是凤鸢哪句话惹怒了他,愣是将屋内的贵重摆件摔成废渣,目红耳赤,看着好生吓人。

凤鸢像是被吓坏的样子,即使这样也不忘撒几把盐:“官人,这老祖宗的道儿,没人敢拦着啊,玉清丫头要是回来,咱这尚书令府的名声可怎么办啊!”

“她若真是懂事,便不可能回来,她若…”一语未了,小厮前来禀报:“大人,凤姨娘,老祖宗与二姑娘回来了!”

“官人!”凤鸢着急的喊着。

“你喊什么,你除了喊叫还会做些什么!”樊保澜怒斥道。

凤鸢有些不可思议,疑问道:“你竟然凶我?樊保澜你竟然这样凶我!”说着便在一旁哭着,自打凤鸢进门后,与樊保澜琴瑟和鸣,向来相亲相爱,论说是吵架也只不过是这一次,但就因这一次凤鸢已是接受不了。

这时老祖宗拉着樊玉清的手来到客堂,瞧着凤鸢抹鼻哭泣,没好气道:“晦气,老身还没死呢,就在这嚎丧,太晦气!”说着拉着樊玉清坐在了上座,这此期间樊玉清愣是没有抬头,更别提知不知道凤鸢现下作何模样了,只听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老祖宗,您这是…令儿子为难啊!”樊保澜一甩衣摆,忍下怒火坐到旁边的上座。

“老身说是谣言,老身的心肝儿向来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怎的会做那样的事儿,既然十多双眼睛都瞧见了,那便让他们永远闭嘴,老身就算是有违佛道,这次也是管定了!”老祖宗中气十足,说起话来依旧是凌厉风行,令旁人忌惮。

“你放心,你若不愿认玉清这个女儿,老身认这个孙女,日后她便与老身住在福康苑,不在外面碍你们的眼,你现在就带着这个青楼女,不要再出现在老身的眼前。”

老祖宗是一品诰命夫人,太后亲自为老祖宗求了这个荣耀,老祖宗自幼与太后交好,背后是太后,即使樊保澜作为儿子想说些什么,也是有所顾忌的,现下老祖宗如此生气,他也不再多加言语相向,带着凤鸢离开了,樊玉清这才抬眼看向父亲的背影,不知何时候,她觉得父亲变了,幼时那样对她好的父亲早已消失匿迹,早已模糊了。

这夜,樊玉清深陷梦中,梦里她看到绣房坐着一位夫人,一袭淡青色荷花绣样的衣裳,身量纤细,温婉可人,眼眸低垂,望着手中正在一来一往的针线,任凭它穿梭在丝绸中,胸前的衣扣上还挂着一块雪白的葫芦玉佩,尤其是那穗子,被轻风抚着,好生祥和,头上的东珠钗子也随着夫人的动作摇曳着,樊玉清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母亲,她大叫道:“母亲!”只见良贞缓缓抬额看向她,面露笑意,温柔的声音响起:“小裳,快来,看看母亲绣的帕子你可喜欢?”

小裳,这个名字,除了母亲喊过,再者是仲良,樊玉清再也没有听到过,她哭着道:“母亲为何抛下小裳,为何不要小裳了?”

良贞依旧温柔的笑着说:“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母亲怎舍得小裳?你父亲就要下朝了,快去把手上的泥巴洗洗,免得弄藏朝服。”随后良贞便喊来了青黛姑姑,那是良贞的陪嫁丫头,樊保澜硬是让她给良贞活殉了去。

“二姑娘,快跟奴婢去洗洗吧,侯爷爱干净,免得被说一顿。”青黛道。

樊玉清看向青黛伸过来的手,一把拍开,跑到良贞身前,拉着她的衣袖道:“母亲,我不要父亲,我不要父亲,母亲别走……”

下一幕,樊保澜穿着紫色禽鸟图案官袍,头戴进贤冠,腰间佩戴着金色鱼袋,单手持笏板朝着她们走来,樊玉清恍惚了神,明明樊保澜满脸笑意,在她眼中竟是与那日柴房所见无二般,凶神恶煞的朝她走来,她一个劲儿的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樊玉清深陷梦中,不知是谁在喊她:

“清姑娘,清姑娘,醒醒。”

新年快乐快乐快乐快乐快乐!!![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替郎君免顿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穿越两界的杂货铺

经年烈酒

替嫁多年后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婚后动人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孤鸾戏
连载中孤鱼易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