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白郎,你刚叫我南枝,为何又喊姬子。”她突然转了话头。

白郎一梗,忙道:“属下不敢。”

“我既无父无母,那便以天地为鉴。”雁南枝用小指勾住白郎的小指。

“若世真有良人,我不想再寻了,他就在我左右。”

“姬子……”

“叫我南枝。”

“前路可能是死路,你可知了。”雁南枝最后问他。

这一次男人没再迟疑,转而将握住的小指扣为五指相牵。

“我命在姬子……南枝。”

“傻。”

·

红叶花绽放在瓶中。

事已既定,明日寅时,从西北口,绕护城河,逃离明京。

前几日雁南枝突然发现猫儿不再来自己院中玩闹了。

她询问过秋娘,秋娘答是猫儿病了。院中少了些欢笑,一下子清冷下来。

雁南枝备好两份礼。叫来骨罗烟,给她一份,让她把另一份带给猫儿。雁南枝带骨罗烟去吃了一碗鱼骨面,这一碗面骨罗烟缠了雁南枝好久,终于如愿以偿。

吃完面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常来南院演奏的乐师。那是第一次雁南枝真正向骨罗烟介绍起她。

那是一个生得极漂亮的人。

也是一个生而有疾的人。

乐师有一双浅白的瞳孔。雁南枝说她生而色弱,虽不致盲,但也只能依稀看得周围的事物。

也是如此她做不得姬子。

燕南枝说以后有事可去求乐师。

把她当作姊姊。

骨罗烟摇头说不要,雁南枝笑着抚她发,没有作声。

落日西沉,一半鎏金,一半雾紫。

雁南枝牵着骨罗烟往前走,再次嘱咐道:

“罗烟再念一遍乐师何名。”

“乐师姓窦名十秋,姊姊今日怎么尽讲些胡话。”骨罗烟不满地说。

“不是胡话。”雁南枝牵着骨罗烟慢慢地走。

“只是姊姊,怕是不能陪罗烟去看海了。”

“为什么?”

雁南枝再不答了,只是笑着催促骨罗烟快些走。

红灯将亮,那糜烂而腐朽的夜又要来了。

——

秋娘点了一盏灯,顺着潮湿的阶梯往下走。生得丑陋的鼠妇人在前方为她引着路,腐臭混杂着血腥气迎面拂来,依附着岩石的苔藓被染得乌黑。

走到尽头,鼠妇人退到一边,秋娘躬身行礼道:“南院素秋得见大人。”

一张煞白的人面转过来,老鸨扭着身子从上首走下来,她俯视着秋娘,道:“来为何事?”

“奴婢是来报雁南姬将要潜逃一事。”

——

猫儿坐在垂柳下,正无聊着,母亲警告她近日不得出小宅,却又不告知她缘由。已经在这院中被困了七日,再忍受不住,恰巧院中落下一雀鸟,猫儿向鸟儿扑去,鸟便惊飞,绕过高墙,飞得再见不得踪影。

猫儿一直追到墙边,自顾自小声叨叨着“我是追鸟,不过一刻,便回来。”随即便手脚并用着攀上了墙,翻出了小宅。

白日本该寂静的红馆中今日却异常热闹。猫儿被那边的锣鼓声吸引了神,回头望了一眼宅院,便不再多想,应着声音去了。

循着声音到了巷道旁,却不见一人围观。只有一列队伍敲锣打鼓地走着。

猫儿停下,还来不及思索,一个戴着青面獠牙的人突然转身面向她,吓得猫儿一哆嗦。

那人戴着面具,踏着极其怪异的舞步,围着猫儿又唱又跳。

那一列的锣鼓忽地停了。

齐刷刷望了一眼不远处插在一户门边的乌纹路旗,转而又回过身,开始向着猫儿敲锣打鼓起来。

戴着青面獠牙的那人取来一个木碗,里面装着清水,他不由分说地就将碗中的水往猫儿身上撒。

猫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擒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她这才慌了,想要出声,没想到那青面又不知从哪揪来一只公鸡,当着猫儿的面用嘴咬破了公鸡的冠,指尖点着公鸡肉冠的血,就涂抹在了猫儿的额头。

一面涂画着,一面念念有词。

公鸡随后被一把小刀割断了脖颈,血染红了羽毛,流了一地。

猫儿被队列里四五个人围在中间又是跳舞,又是大吼大叫。然后被人举起,抬上了队伍中间的木板车。

她却突然噤了声,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

仿佛只剩下了一具皮囊,不哭也不闹。

锣鼓声又响了,队伍继续前行。

到了那插旗的门前,有人取下了旗子。

猫儿记得,住在此屋的是位姬子,不幸有了身孕,孩子几日前才刚刚落地。

——

门叩响三声,雁南枝开门,见到了白郎。

“南枝。”白郎喊她,“将要寅时了。”

雁南枝穿上了最轻便的行装,她牵住白郎递上来的手,跨出了门。

“走罢。”

夜静悄悄,就是红馆里的那些勾当也在寅时落下了尾声。

白郎带着雁南枝绕过了每一班巡岗,两人走得小心,或是上墙翻瓦,或是行入阴影,路线是白郎踩过数次才定下的,故而一路顺畅,不多时就到了西北口。

白郎从包袱中拿出铁具,开始在墙上凿砌可供落脚的支撑处。

——

一处篝火被浇上煤油,瞬息间引燃,周围众人膜拜起舞,朝向中心悬吊之物。

——

秋娘起夜,悄然打开雁南枝的房门,她举灯观望,不出所料未见房中一人。

——

白郎凿完壁后,他在雁南枝腰上系上了一段锦缎,另一头由他牵着。白郎先攀上了铁枷,随后对雁南枝道:“南枝,我先翻去探探,我还是怕有个万一。你就在此地等我,千万要等我……待我确定无碍再将你拉过去好不好。”

雁南枝点头说好。

白郎紧了紧手中的锦缎,道:“说好的,我带你离开。”说完便回了身,往上攀去,不一会儿便到了顶。

雁南枝在底下看着,松了口气。身后却突然有了人声,带来一片火光。

腰间的缎带突然一扯,雁南枝被牵引着撞到了墙上,随后,锦缎从上方飘落下来,断成了两截。

雁南枝怔了一瞬,身后传来犬吠。

她试着顺着铁枷往上爬,雁南枝往上看,她幻想过数次的自由近在咫尺。她想咬牙坚持着向上,没想到命运弄人,脚下的铁枷忽然一松,雁南枝正欲要跨越。一时重心不稳,一条腿硬生生挂在了铁枷上,腿根生生被撕裂,雁南枝重新落回到地上,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块肉还挂在墙上的铁枷上,往下滴着血。

火光近了,大批人马围住了她。

雁南枝最后抬头望了一眼高墙。

——

白郎倒在血泊里,那一截锦缎还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无数刀片刺穿了他的身体。

他望着高墙的那一端,嘴里轻轻念着“南枝”。

——

骨罗烟醒来时满身是汗,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心中慌乱着,似乎急切地想要寻找什么。

直到看到桌上摆着的一只海螺。

那是姊姊昨日给她的札礼。

骨罗烟哭着下了床,吵着要去南院。婢女们劝也不听,天还没亮,屋中的一盏油灯却被骨罗烟绊倒了。

——

墙上映照了团团燃烧的火焰。

人影交叠着,将雁南枝吞噬了。

雁南枝最后笑了。

她说,莫悲伤。

雁已南归,再无憾事。

[1]出自唐 李白《月下独酌四首·其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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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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