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似乎被爆炸后剩下的火光洞穿。
尸焦与硝烟弥漫于空气之中。念青一瞬变得慌乱,她试图走向骨罗烟,却发现她在后退。
念青张开嘴想要解释,她手指比画着,最终无力地指向背后已经成为废墟的军库。出声道:“烧军库,他们本就是要死的……我……”
“你怎么可以如此……”骨罗烟打断念青,看着她摇头。
“我知晓会死人,但你怎么能将他们的生命践踏?”她往后退去,不愿再看念青。
骨罗烟有些失神,念青跑过来,想牵住她,却被她回身呵住。
“别靠近我!”
她神色中现出苦痛,有过一瞬的挣扎,“我应是忘记了。你是妖,我是人,我们不可能相似的。”
“骨罗烟……”念青还欲上前,尔后却听得骨罗烟失声呐喊:“别靠近我!”
她眸色中的悲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在念青面前现出来,随后一瞬失力,她苍白着声音对念青说道:“你走罢,你走罢,再别回来了。”
她说完走了,拖着疲惫一步一步走得沉重。
念青感受到痛,感受到难以呼吸。明明自身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就是痛得仿佛要跪倒。
狐狸的眼睛红了,她朝那个背影大喊:“你不要我了吗?”
那边的背影停顿了片刻,终究什么都没有说,继续向前走了。
念青咬牙,三条尾巴向着四面打去。她抬头用手臂挡住了脸。
有晶莹落下来,灼烧起她的心脏。
“骨罗烟,我恨你。”
·
刚刚入冬的明京也不得安宁。
坊间流传起三岁帝王登基的传闻。
此后京中三位富商遇刺,三位官员以死明志,自缢于府宅中。更是将百姓的情绪推向顶峰。
民间出了颇多有识之士,奔走相告,要求革新。
陨国北面,凛冬已至,官府税罚却比来年更盛。百姓民不聊生,田地荒废,众人组织聚集,于一夜中闯入县府,杀县令,救被徭役者数百。其他州府纷纷效仿,起义已成必然。朝廷派出镇北公速去镇压,镇北公谋反,北面失陷。
陨国西面,蛮夷得之内乱,大肆举兵侵入,西方战火骤起,陨国兵力薄弱,节节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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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流言蜚语未起太久。忽然静声。
银竹搬入了宫中,以太后亲臣自居。他那一面银锁的墙壁空空,暗影来来去去,将京中闹事者,教唆者,皆数诛之。
娘娘从偏殿中走出来,见银竹望着那一面空墙凝神,遂出声道:“哥哥。”
银竹回身看她,娘娘已经显怀。不过一月余的时间,她的模样竟与怀胎十月的孕母相似。
银竹扶她坐下,温声询问:“怎么不好生歇着,身子要紧。”
柳如间未戴面纱,那张半人半兽的脸抬起来望向他,眸中竟有窃喜:“我有预感,他就要出来了。”
银竹微微愣神,伸手抚摸柳如间隆起的肚子,“今晚吗?”
“也许,也许。”
“岁新,辛苦你了。”银竹蹲下身,将脑袋贴到了柳如间的肚子上,双手抱住了她的腰,安神闭眼,出声道:“断魂汤所需的人精就快够了……等芝儿得自由,我们就走,周游天地,此生都再不分离了。”
柳如间欢喜,她轻轻抚住银竹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摩挲他的脸颊,慢声道:“好,好……”
“近来事由太多,人世也太平,这陨国,怕是不得久待了。”银竹闭上眼睛,很轻地用脸颊去靠柳如间的手。
“亏那右相还以你之名封国号。”银竹勾起笑,“他倒是一片忠心。”
“岁新,何不是新岁呢?”柳如间也笑,她的手抱住银竹的脑袋,呼出了一口气,“哥哥,属于我们的新岁要开始了。”
“你那人精接下来要去哪儿取?”柳如间睁开眼睛,突然问他。
“自红馆与京中所得,已有半成,岁新你可知西面起了战乱?”
“哦?”柳如间来了兴致,“国家诸事,都是右相在理,他还未向本宫禀过此事。”
“这个国家要乱了,岁新。”银竹蹲着,扬起脸看向她,那双红色的眼睛里有戏谑:“战争会带来数不尽的血和人精。等这孩子出生,我便去一趟西方。”
“好哥哥。”柳如间抬起银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又泛起波光,将面前男人的理智侵蚀。
“岁新……”银竹以一吻吻在柳如间的手背。
“你知道的,就算不用蛊术,我也愿意为你而死。”
“岁新,我心悦你。”
柳如间的手从银竹的下巴往上,捧住了他的脸,她笑起来,微微点头,“嗯,我知道。”
·
夜。冬日的夜无云无星月。
寒风阵阵,将宫殿中的灯也冻得明灭。
柳如间平卧在榻上,一袭长发如瀑,垂落到了软垫之下。
她的腹部高高隆起,似是月亮。她在呻/吟,她在低吼,她在一声声低诉中迷蒙了双眼。
全身皮肤之上长出了白毛,她面上的那双眼睛变成了海。兽形的耳朵现出来,伴随她挣扎的阵痛,腹部的月亮开始蠕动。
柳如间抓紧了被褥,抓紧了她能抓到的任何东西。
心脏的跳动在加快,全身的骨血在扭曲。
她的生命短暂地被剥离,又再次回到自己的身体,魂魄也似乎一分为二,将一半注入到了她的腹中。
蠕动着,收缩着,在又一阵烈风吹拂而来时,她终于痛喊出声。
殿中的灯皆灭了,黑暗席卷而来。太后的寝宫静悄悄的,一切陷入沉寂。
直到一声幼儿的啼哭声响起,柳如间痛到力竭,她的面上冷汗直流,她的胸腔仍在剧烈起伏。
她圆满了。柳如间勾起了笑意。
那被血水裹挟的婴孩,哭闹两声便再没了声音。
柳如间最后伸出手,以锋利的长指甲撕开了连接她与婴儿的脐带。
黑暗中,冷风里。如鬼哭的呼啸声内,那个婴儿吃掉了母亲遗留的血肉,他快速生长了。
骨头拔高,体态也跟着伸长。他从稚子的模样迅速变成了一个长着翅膀的人形怪物。
他舔舐自己的手指,舔干净身上的薄膜,与银竹面貌相似的青年站在了柳如间的塌前。
他的手与脚像是某种猛兽,黑色的羽翼展开,便将他与柳如间一同覆盖住。
柳如间看向他,面上现起满意的笑容。
她颤着身体抬起手臂,去抚那青年的脸,“孩儿,去罢,去为母亲杀掉一个人。”
“如同你的父亲一般,将一切献给我。”
那青年张开嘴,里面是一堆如蛇般的舌头。他发出诡异的声音,依赖地以头去蹭柳如间的手掌。
巨大的羽翼上还长了一双手。那双手撑到了地上,他便随之化为了一道影子。
柳如间垂下手,指甲划开皮肤,便现出一个伤口,血液渗下去,滴到了阴影中。
关于骨罗烟的信息便因此传递给了怪物。
那阴影消失了。周围的灯这才奇怪地亮起,火烛闪烁之中,沉默的宫女们从大殿的四处走出来,走到了柳如间的床边。
她看向她们,眼中的蓝萤不减。
一排牙齿从地上长出来,地上的绒毯变为了喉舌,那张巨大的嘴巴张合,便将其上的数十人一并吞进去了。
一滴血也没有剩下。
·
又回到了雪伊极其熟悉的宅院。
雪伊看着眼前,握紧了手中的刀。此时夜色已浓,那千家的宅邸前有侍卫左右环视,保护着居于其中的大人物。
千国公,也就是右相千秋雪。正居于雪氏的旧宅之中。
雪氏覆灭,千国公于暗处应是脱不开干系的。不过现今都已无从查究。
今夜雪伊、椿桃与骨罗烟一众前来,是为刺杀右相的。
几人皆蒙面身着黑衣,相互/点头便是做好了准备。
莲携几位镖师沿屋瓦先行,吹箭瞄准,迷药刺进守夜的侍卫颈侧,几人便倒了下去。
尔后椿桃雪伊跟上,从侧门撬锁进府中,打入了府邸内部。
骨罗烟殿后,她走得极慢,今夜行动,她要验证一个东西。
她缓慢地呼吸,踏步,往千家的府邸走去。
心念一动,风便吹起。
天中,隐约的紫薇七星在涌现。
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伴随几声雷响,没有闪电,连风也轻柔。
骨罗烟走进了门,再望一眼那点着灯火的宅子。
一个难得的安眠夜,连那守在房边的下人也在打瞌睡。
雨始终没有下大。带着沙沙的树叶声响,极具的催眠。
安静的夜晚中,站立的内侍开始打哈欠,耸耸肩膀,就欲去泡一壶醒神茶。
骨罗烟蹲身走到了椿桃的身边,于是不远处的侍卫突然腹痛,直奔茅房而去。
诸多巧合开始发生,这潜行的一路上,竟然畅通无阻。
骨罗烟心已明晰:所谓心想事成,已经在她的身上有所显化。
她被紫薇星的光芒笼罩,万事将成。
又趁着侍卫走远的间隙进了屋中。
侍女恰好要换暖炉中的火炭而离开了房间。
轻纱之后,熟睡的右相已经近在眼前。
雪伊看向骨罗烟,随她点头。
一柄细长的刃迅速割开了千秋雪的咽喉。
男人甚至还在熟睡,没有任何知觉,那张年轻的脸上无甚么神采。
刺杀比想象中更轻松地结束了。
雪伊拿出一块手巾,擦去渗出的血。再看向死去的右相,终不放心,再以一刀刺进了他的胸口。
椿桃开始浇油,沿着屋子倒了一大圈。
骨罗烟站在一旁,看雪伊收拾结尾。
火折子被椿桃取出来,就等二人离开坊间后扔入油中点燃。
雪伊最后伸出一指,探了探千秋雪的鼻吸。
然后才直起身,与骨罗烟快速往屋外退去。
雨声依旧缓和,国公的府邸也平顺安乐。
椿桃见两人出去,才丢下了手中的火折子。火焰跳进了瞳中,似在起舞。
她也向外走去,伸手准备掩上门。
忽然,一阵黏稠滑腻的触感从她的颈上现起。
椿桃皱眉回身,见到了一条鲜红的长舌头。
那根舌头似乎是从房梁上垂下来的,尖端还在扭动。
椿桃握紧手中的刃抬头往上看,见到了一个男人。
他如蟾蜍一样蹲在房梁上,那长而柔软的舌头一卷便又缩回到了他的口中。
他眯着眼睛,露出笑容,“姑娘,你杀了我,这是还想去哪儿啊?”
铜钱从他的手指中被弹出,叮叮当当地掉落在了地上。
于是,屋中的火便灭了。
无形的透明墙将四周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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