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去的夫君回来了

春寒料峭。

白日里晴日晒在身上尚有几分暖意,到了傍晚半点热气都感受不到,风寒得人缩手缩脚。掌灯时分还飘起淅淅沥沥的细雨,寒意更彻骨。

宋青时往冷得发僵的手上呵口气搓了搓,才拿起木梳缓缓梳起长发。心中盘算用什么借口去客房搭讪。

两个月前她和几个朋友去爬山,不小心脚滑摔了一跤,再睁开眼便感觉饥寒交迫头昏腿软,寒风一吹,差点没原地把她送走。

她就这么魂穿到了一个逃荒姑娘的身上。

幸得好人家相救。

这户人家有个弟弟在外当官,年纪轻轻意外身故。见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离了这里怕也艰难,便问她是否愿意跟过世的小叔结阴亲。如此她有个落脚安身之处,逢年过节也有人给小叔祭奠扫墓。

她没有半点犹豫一口应下。

比起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留在这里开启养老模式安度余生自然是最优选。

这户人家姓展,弟弟名唤展昭。

听闻展昭时她大感意外,开封府展昭?可惜,英年早逝!

谁想,就在今日傍晚,院门被人敲响。

门外的男子蓝衫玉立腰间佩剑,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如松。剑眉飞扬,星目深邃,刚毅俊朗中透着正气。如墨青丝落在肩头似山水峰峦随心写意,又带着游侠的不羁。

说是意外身故的展昭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展家上下一阵欢喜,将他团团围住,有说不完的关切,她默默作陪插不上一句。待用过晚饭,众人又在花厅一阵闲话才散去。

眼下人在客房歇息,终于让她等着机会了。

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悸动的心跳。

夫君这模样身段,后半生她肯定幸福无边!

去厨房灌了一个汤婆子,这才敲响客房的门。

吱呀一声,房门敞开。屋里昏黄烛光倾泄而出,展昭逆光而立,俊朗刚毅的五官被昏暗柔和,一双星眸熠熠。

宋青时纤细婀娜的身形被他高大身影投下的暗影完全笼罩,娇娇怯怯地仰头迎视,眸光清亮,微微躲闪,贝齿轻咬红唇。

不言不语,闪躲的水眸中却包含千言万语。

展昭垂眸打量眼前的姑娘,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到自己九死一生归来,家中兄嫂给自己结了阴亲。

莫名其妙多了个媳妇,这叫他如何接受?

然而,哪怕是荒唐的阴婚,拜了堂便是夫妻。

除了认下别无他法。

对着眼前娇怯的姑娘他有些不知如何面对,明明是陌生人,礼法上却是夫妻。心中微叹,横竖不好堵着门让姑娘在门外吹冷风。

“进来说话吧。”

闻言,姑娘贝齿松开红唇,微微抿出翘弯。袅袅进屋,略走两步便站住,拘谨地将手中汤婆子往前递。

“夜里寒凉,这个……拿着暖床……”目光盈盈,眼波随着烛火摇曳流转生辉。

展昭脑中忽然闪过不知道在哪听谁说的一句话——姑娘家都如同水做的一般。

这些年在开封府见过许多女苦主,她们无一不泪水涟涟。他以为这话说得对,可不是水做的吗?

而此时此刻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

姑娘眸光娇怯,闪烁的点点光芒,像极了荡漾起伏的粼粼水波,似乎一眨眼便要溢出。满腹的心事都藏在眼波之中,水一样温润无声又潺潺不绝。

下意识避开绵绵水眸,垂下眼帘缓声道:“多谢,我不冷。”

宋青时也垂了眼帘,暗暗吸气安抚怦怦乱跳的小心肝。展昭凑近了看更叫人心神荡漾,眉眼鼻梁精心雕刻得一般完美无暇,就连声音都这么低沉性感。

垂眸遮掩心中荡漾,眼睛却半点不安分,沿着腰带来回描摹,一点一点往下,宽肩细腰窄臀大长腿,穿什么都加分。

刚刚开春乍暖还寒,他穿得并不厚实,可见真的不畏寒。衣摆潇洒利落,随着身姿撩动,每一下都撩在她心尖尖上。

撩得她忍不住屏息观瞧,小心肝止不住怦怦乱跳。

虽说他不畏寒,自己东西都送过来了,哪有就这般回去的道理?

顿了一下,转身拉开被子将汤婆子塞进被窝掖好被角,而后转向展昭,小心翼翼地露出个浅笑。

“我的被窝总睡不暖和,汤婆子后半夜便凉了……”不过以后就好了,他血气方刚,给她暖床正好。

展昭瞧着她拘谨的模样,心底冒出古怪的感觉,又说不上哪里古怪。姑娘家气血虚手脚冰凉并不稀奇,更何况她挨饿受冻一路逃荒,自是亏了身子。

姑娘拘谨地低头绞着手指,那手指冻得长了冻疮通红发肿。

薄唇微抿,到床前将汤婆子拿了出来,单手托着递到她面前。

“你拿着吧,我不冷。”

宋青时咬唇抬头,眼里波光粼粼,水一样绵绵漾漾,声音讷讷委屈:“夫君……”

一声绵绵夫君叫得展昭尴尬不已,不自在地偏过脸,心里纠结别扭。半晌才又看向她,还是那句:“你拿着,我不冷,用不上。”

姑娘垂了眼帘默默伸手,指尖碰触他的手背,点点冰凉。

瞧她穿得厚实,怎得手指还这般冰凉?

不由道:“若是冷,再加床被子。”

宋青时捧着汤婆子,整个人顿时暖和起来,朝他摇摇头,轻声道:“被子已经很厚,再加就太沉了。”

展昭又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从来不畏寒,也从未感受过被子沉,对她的说法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宋青时低下头,声音轻柔和缓,“以后……就不冷了……”

嗯?

展昭点头,“开了春,很快便会暖和起来。”

闻言,宋青时抬头看他,红唇微抿,眼波潺潺掺杂些许羞恼,盯着他瞧了片刻,别过了脸不说话。

落寞得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

展昭先是莫名,不知她为何这般神色。继而想到什么,不由再次尴尬。

不是没同姑娘家说过话,只不过大多是查案办案,甚少这样闲聊,便是闲聊也没有哪个姑娘似她这般。

听着寻常,实则曲里拐弯,难怪觉得哪里不对。然而,若开门见山直说,怕是更叫人不自在。

不好这么杵着发愣,到桌边落座,“坐下说话。”

宋青时落座,汤婆子搁在腿上,腾出手用捂热的手心暖手背,暖意源源不断。眼睛追着对面男人的一双大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倒了一杯茶送到她面前。

轻声道谢,忍不住心旌摇荡,汤婆子只能暖一时,男人却能暖一夜。

端起茶抿了一口,温温的。

展昭也抿了一口茶,道:“姑娘……”

宋青时立时眼眸起雾,面露委屈惶恐:“夫君……若是让你为难,我明日便走。此事确实荒唐,也是我不配……”

“我不是那个意思。”展昭没料到一句不对就惹她落泪,“只是……”

宋青时将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发涩:“你为难也在情理之中……大哥大嫂于我有恩,我怎好让家里为难?虽说艰难,可有手有脚总有办法讨生活。”

见她这般,展昭忙道:“我不会弃你不顾的。”

亲事如何能不做数?且不说家中按着习俗操办了喜事,亲朋好友街坊邻居都知晓,便是她一个孤女独自出去该如何谋生?弃她不顾无异于将她置于死地。

宋青时依旧低着头,“你不必为难自己。”

“我人在公门身不由已,执法九死一生,像这回这般的凶险说不准还会遇到多少。”展昭话一顿,直视缓缓抬头的姑娘。“只怕为难的是你。”

宋青时微微摇头,“你能回来便是天大的喜事。”

她有什么可为难?本就是来当寡妇,谁知道他还能活着回来?怎么看都是意外之喜。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展昭便是心里有些气闷也怨不到她身上,更怨不得大哥大嫂。横竖自己心无所属,年岁也到了,这亲结便结了吧。

再喝一口茶,已经凉了。

凉茶入喉,心反而愈加平静,“你老家在何处?可还有亲人?”

宋青时并没有原主的记忆,初到展家时编了一套说辞,说自己路上伤了头记不得从前的事,浑浑噩噩地到了这里,怕是已经没有亲人,要不然也不能孤身逃荒。

庆幸自己没有胡诌家乡遭灾的借口,展大哥大嫂或许不会去打听某处是否有灾,展昭却不一样。

他在开封府任职,何时何地闹灾,想来心中多少有数。万一好心帮她寻亲,岂不是露陷?还是说记不得了省事。

展昭打量她,姑娘苍白瘦弱,方才瞧她手上也长满冻疮,一路逃荒定然吃了不少苦。

不由放轻声音,“往后这里便是你家,我们便是你的亲人。”

宋青时轻轻点头,心中感慨展家一家都是热心肠。自己存在感刷得差不多,横竖夫妻关系定了,别的徐徐图之。

起身道:“你赶路一定累了,早些歇息吧。”

展昭起身相送,姑娘穿得厚实,背影却还是纤细袅娜。但见她出了屋走了几步之后伸手扶着墙,步子慢下来,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

似乎……看不见?

廊上没有灯笼,中间一段确实昏暗,但有他屋里的烛火摇曳,不至于瞧不清。略作思量,大踏步走到她身侧,“怎么了?”

宋青时循声仰头看去,他高大的身影模糊,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唯有被屋里微弱烛光映照的一侧勾勒轮廓。

微微抿唇,低声道:“我夜间有些看不清……”

这身体营养不良得厉害,不仅夜盲还瘦得姨妈出走。在寻常人看来走廊不过是昏暗,她却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展昭眉头一皱,看不清?

昏暗中她一双水眸盈着一湾清波,却寻不到焦点。自己在明明就在眼前,她却不知该将目光落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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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去的夫君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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