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游街后便是论绩授官。
此次稀罕,前三甲中前两名都入了鸿胪寺。顾尘拂、沈楠并为少卿,在大鸿胪座下听训。
现在想来,殿试时突师议题真是皇帝陛下有意考校,思虑深远。
顾府。
“你,把厅里收拾干净,不能落一点灰。”
“这个花瓶摆去那边,要不然桌子上太空了。”
“手脚都利索点儿,今日宴客别丢了顾府的脸面。”
顾尘拂一路走来,就见下人们来来回回脚步不停。
“管家,这一大清早忙什么呢?”顾尘拂休息月余,次辅府上、北辰宫赐下、江副指挥使寻来流水样儿的珍稀药材一直养着嗓子。
可即便如此精心也无法恢复如初。正如太医诊断,声带受损。原先一把悦耳动听的嗓音换作低平,顾尘拂夺魁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明媚照人更胜从前,唯独这声音好几次都叫身边人回不过神儿来。
有得必有失,千古常理。
“小姐。”管家也是看着顾尘拂从小长起来的,就如同家里长辈:“相爷说别人家的孩子但凡登科都要好好办一场,咱们家也不能免俗。最近小姐一直养着想必也闷,相爷特地嘱咐了,您可以邀朋友到家中来乐乐。”
顾尘拂在府里这些时日,别说出门了,连江衍都因为金羽卫诸事缠身很难来见她,少有几次都是半夜三更。见了面又不能说话,谈点事实在费劲。
白天整日里关在房间不是看书睡觉就是无聊发呆,骨头都要锈住了。
这安排当真是喜出望外,正合心意。
“阿爹在吗?找他说说话。”
“在书房。”
敲门唤声:“阿爹,女儿可以进来吗?”
“进来。”
顾澜面前一沓沓的文书,头也不抬还在伏案。顾尘拂走到旁边,捡起墨锭开始磨。
“阿爹极少在家中宴请,这次都请了谁?”
顾澜又批完一本,扔在一边靠在椅背上捏了捏鼻梁:“这次的主角是你,基本都是家里的旁支。”
“除了逢年过节,基本都不怎么走动的亲戚,也值得阿爹特意设宴?”
顾澜撩起眼皮:“别人有的,我的女儿也有要。再说了,就当成是一顿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便饭。殿试夺魁,当父亲的给自个儿孩子庆祝,请了故旧亲朋来显摆不也是人之常情?”
说完还老顽童似的冲自己眨眨眼,看得出心情是真不错。
“对了,你也可以请朋友来玩,说是家宴但也是以你为主。为父记得云水阁那个叫伊娜尔的女孩子似乎和你很是要好。邀人家大大方方登门,说声谢谢。”
顾澜指的是顾尘拂离经叛道写得那出戏。虽然当时次辅放了话就算天塌下来戏也不许下架,但文国公府的压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
“女儿知道了,谢谢父亲。”
顾澜还有公务要忙,顾尘拂不好打扰。转身出门就听到身后阿爹补了一句:“我以你的名义,送了一封请柬进宫,只请了楚嫣殿下。”
顾尘拂听到了没说话,直接出去了。
她觉得挺好。
东宫。
楚嫣收到的请柬就搁在楚渊手边。
早几天楚嫣就叽叽喳喳闹着要出宫去看阿拂,皇帝陛下以顾尘拂修养为名暂时压制了没几天又开始闹腾。现在顾府送来了请帖,是打瞌睡送枕头,刚刚好。
只是阿拂的落款,却只请了嫣儿一个。
楚渊不确定,文怀一事顾尘拂知道了多少?顾澜呢?又知道多少?
“查到了殿下。此次顾相设宴乃是家宴,不涉朝堂。听说还请了云水阁那个舞姬,看来是阿拂小姐的意思。”
连个舞姬都下帖子了,孤倒是被忘得干干净净。
“走吧。”楚渊起身,后头的人问:“主子要去哪儿?”
“看看有什么珍奇新鲜的,让嫣儿带着。皇室去臣下府上串门也不能两手空空吧。”
“殿下真是周到。”
楚渊话还没说完。既要笼络世家权贵,次辅顾澜权倾当朝更是值得一切慎重对待。顾尘拂入仕已经是板上钉钉,无论过往发生何事,东宫的礼数不能缺。
琼露酒樽欢今夕,琴鸣笙奏相府门。
顾府极少开宴待客,尤其还请来班子祝酒更是百年难得一见。旁支的几房都觉得受宠若惊,再看顾澜今天俨然是个甩手掌柜,一应事务都是顾尘拂出面。
心里便都明镜似的。
本想着顾澜位极人臣却膝下无子,虽有独女但女子嘛总要嫁人。将来百年之后纵然官位不能承袭但偌大富贵的家业总要有人继承吧。
如今顾尘拂女子之身入仕第一人,再看今日的架势,将来的顾氏一族掌权者非她莫属。
现在是提点,自然客气些。若再有妄想,就不知是什么下场了。
顾尘拂一边和自家除了年节外根本不走动的亲戚假模假式的推杯换盏,一边在心里腹诽老头子:我说阿爹从来也没这么客气过今天怎么还请了班子祝酒,原来是打着幌子立威顺便把我推出来练练。
入了朝堂可就是和外人的交际应酬和人情练达了。
顾尘拂往主位上看了一眼,顾澜乐得清闲,自斟自饮挺快活的。
“公主殿下到——”
顾尘拂正愁酒桌上聊天话不投机半句多,楚嫣就来解救她了。
公主之尊,出个门都得仔细仔细再仔细。楚嫣早就等不得了,但是在宫外头又不是微服只能端着皇室公主的架子。
顾澜纵是宰辅,在楚嫣面前也是臣下。顾尘拂和她从小玩到大,该有的礼仪一点儿不能少。
“拜见公主殿下。”呼啦啦全都跪下,楚嫣不喜欢受顾尘拂的礼。
上前亲自拉着顾尘拂起身,又将顾澜扶起。
“顾相为北辰劳苦功高,父皇受您一拜就罢了,我是小辈又是您看着长起来的。”
顾澜躬身:“公主仁善,礼不可废。”
楚嫣抬手免了,对他说:“顾伯伯,我想和阿拂单独在一块儿聊聊。”
顾澜笑着点头,乐得轻松便回书房。
楚嫣侧身挽着顾尘拂的左臂往里走,身后宫人跟了一群,顾府旁支的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站。
顾尘拂回头,示意管家将人请到偏厅好生招待。
楚嫣看今夜顾府与往日不同,挂着红绸,一排排灯笼在微微夜风里漾起暖暖的波浪。
“顾伯伯肯定很高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参加府上的宴呢。刚才车架往过走,一路上都能看到府上施粥的棚子。”
顾尘拂有些惊讶,这倒是没听阿爹说起。
“阿拂,你真厉害。”楚嫣同顾尘拂坐下,席面换了宫里带来的吃食,都是顾尘拂的喜好。
楚嫣亲自满了一杯酒,敬顾尘拂:“当初我一听到你要参加内推就知道,你一定会赢!现在好了,文怀那个纨绔子弟彻底没戏了,阿拂你将来会成为皇兄的左膀右臂对不对?”
楚嫣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没有一点城府算计。顾尘拂不愿意让她知道的太多也开始懂得烦恼,只笑着应:“对。”
楚嫣就更开心了,手又去拿酒壶,顾尘拂拿走她的酒杯:“你这一杯接一杯,跟宫里报备过没有?”
“啊呀!”楚嫣撒娇:“反正是在你家里有什么关系嘛!”
楚嫣左抢右抢,顾尘拂左躲右躲就是不给。楚嫣着急,大声道:“皇兄又不在!阿拂求求你了。”
活像只发脾气的小猫。
“谁说孤不在的?”
楚嫣人都傻了,顾尘拂往外一望。宫灯排排汇成一条小溪,顾府今晚当真是蓬荜生辉,楚渊到了。
“见过太子殿下,臣女这就着人通知父亲前来见礼。”
“哎不必。嫣儿忘记拿给你带的礼物了,孤来送礼顺道蹭个席,不知阿拂允否?”
“太子说笑了,里面请。”
顾尘拂自然不能拒绝,楚渊回头朝一人笑道:“那沈卿,一起吧。”
楚渊侧身让出一人,正是沈楠。
沈楠本就对顾尘拂所行极为赞赏,殿试一会更是惊艳其才华政见。顾尘拂一直闭门养病。所以今日才登门道贺。没成想居然在门口遇到了太子殿下。
“沈楠见过公主殿下,见过顾……大人。”
沈楠在顾尘拂的称呼上还是难免受往日影响。虽已授官,然顾尘拂打扮依旧是女子样式。
“沈兄有礼。”顾尘拂倒不介意。她对此人还算有好感,之前几次见沈楠虽然交流不多。但于公,两人对突师的看法不谋而合;于私,顾尘拂很是好奇,她爱极的那本志怪杂谈的作者究竟是不是他?
各有各的心思,谁都没发现楚嫣盯着沈楠瞧,眼睛亮亮的。
一行人往厅中走。
楚渊笑着对顾尘拂说:“阿拂也是臣女挂在嘴边习惯了,马上就要改改,称微臣了。”
“殿下说的是。”
一群人坐下。楚渊居中,顾尘拂和楚嫣一左一右,沈楠在顾尘拂旁边落座。
“阿拂,你嗓子说这么多话,真的无碍?”
楚嫣本不想谈这个的。今晚是来祝贺,不愉快的话题能避开就避开。但阿拂声音有些哑,又一直在讲,楚嫣生怕于她有害。
“没关系。”
自斟一杯,顾尘拂环视执杯:“顾尘拂多谢各位今夜光降,谨以此酒敬诸位。”
杯酒饮尽,今晚夜宴才算是正式开了。
鼓瑟吹笙,好一个宾主尽欢。
皇室中人、次辅独女、寒门贵子,从诗词歌赋聊到漠北江南。论天论地,从春闱到内推,制度存续、变法改革、古今殊异… …
最后还是回到风花雪月,在场之人要么位高权重,其次也是身在朝堂,这是最安全的话题。
就算有什么流传出去,也只当时上层人物的风流韵事,博人一笑。
“沈卿可有家眷?”楚渊面上带着笑,好像只是体恤臣子有此一问。
他或许问得无心,旁边的楚嫣却有些紧张。
“回殿下,臣孑然一身,暂时也无心于此。”沈楠答得坦然。楚嫣听到前面忍不住勾起嘴角,到后面又有些失落,抿了抿唇眼里暗淡一瞬,但仍是淡淡欣赏的注目于沈楠。
“阿拂呢?”
顾尘拂和楚渊一起长大,没想到会在这种事情上被点名。
楚嫣亦不解,她哥莫不是傻了?
“臣与沈兄一致。”顾尘拂表情极为得体,微微低头礼数周全。
楚渊看着她,若只是臣下对储君自然无可指摘,但他们之间并不是单纯的君与臣啊。
到底还是疏远了… …
顾尘拂忘不了前世被逼的愤恨,更忘不了在文怀之事上楚渊的弄鬼。
她不是圣人,更不能再逆来顺受。
正想着,背后好像被一颗小石子打了一下。
趁无人注意往后瞧。
那扒着树叶子的可不正是夜里做猫的江副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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