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被摁动,云归随手把正在翻阅的书本合上,走到门口看了看,只见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电子门铃的视窗上。
喻瀚识正站在她家门口,像是预估到云归会在此时查看门铃,非常快速地冲着摄像头眨了一下右眼。
这个动作看起来很像一个wink。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只是喻瀚识为了避免一切幅度超过30°的肢体运动,故而用面部表情,取代了抬手打招呼say嗨的环节。
他眨右眼,正如同一般人打招呼都是挥右手。
云归打开门,放喻瀚识进来,同时小小地调侃了一句:“哦?所以现在也包括我了,是吗。”
从认识以来,喻瀚识和云归的肢体接触,始终保持得像是常人第一次见面那样客气。
一开始,是因为他以为云归刚从拐卖犯手里逃脱;再后来,是因为偶然勘破了云归的马甲,得知她古人的身份,又观察到她有点保守的生活习惯。
直到现在,如果有什么场景需要拍一下云归作为提醒,喻瀚识都会尽量用手背。
喻瀚识当然不会对每个认识的人wink,不然凭他孱弱得比不过半只鹅的战斗力,脑袋早被打飞了。
一切从简的约分式礼仪,只是少数关系亲近的朋友的特殊待遇。
被人当面揶揄,喻瀚识毫不尴尬,甚至露出了一个自然又清爽的笑容。
“我也需要一点时间,做一下心理建设嘛。”
从千年之前穿越而来的个体,恰好与你在茫茫人海里相逢,并起建立起不错的友谊。
这仿佛大海捞针般微不可查的概率,又像是某个科幻小说的开头。
面对这位来自千年前的友人,哪怕是世上最狂妄的人,想必都要先扪心自问一下:这也太幸运了吧,我究竟何德何能呢?
哪怕是喻瀚识平生cos最多的对象——霍金,都没能等来一场这样奇幻奥妙的跨时空相逢。
所以,对这位来自千年之前的朋友抱有不薄的滤镜,也会努力在她面前维持形象,也是很合理的发展了。
当初拿这个问题去试探云归时,他只是遵循了“大胆假设,谨慎求证”的基本精神。
毕竟云归身上存在的矛盾点实在太多,违和感总像是齿轮间漏出的砂砾那样,在生活里、学习中、从许多零碎的小细节里渗透出来,积攒到无法让人视而不见的地步。
而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是家中的一员,喻瀚识难免要多关注一点。
他曾经设想过很多种解释,“穿越”的可能性其实只占百分之几。可试探到最后,竟然真的得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结果。
喻瀚识:“!!!”
云归永远不会知道,尽管喻瀚识那时表现得笑眯眯,甚至还主动给她剥桔子,但没有当场返祖变成黑猩猩跳起来,狂炫香蕉,在树丛之间荡来荡去,就已经是喻瀚识偶像包袱有亿点重 为了维护全体现代人最后尊严的矜持。
至少……至少他不能让古人祖宗怀疑,上千年的时间,都被后世的不肖子孙进化到猴子身上了,对吧?
那天之后,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想起这件事,喻瀚识就连走路也感觉轻飘飘的。每天早晨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没有睡醒。
——真的被他碰见了?假的吧!
——怎么做到的,以云归所处的时代,科技完全不够研究出相应仪器吧?
——难道是某种罕为人知的、比绿萝开花还要稀有的自然现象吗?
——万一这个消息遭人泄漏,整个物理学界……不,全世界都会为之沸腾吧!
更别提,“你的朋友功夫不错,就算你一只手也能同时把五个你摁在地上暴打”,和“你的朋友功夫不错,曾经在古战场上飞矢横刀,于千万人中取上将首级”完全是两码事!
也是从那天起,喻瀚识不再像过去那样,明里暗里地高频率提醒云归注意数学成绩。
假如云归是个自幼被人拐走、从未接受过义务教育、但又很有几分天资的女孩,学习显然是她改变命运最简洁,也最高效的方式。而数学,就是整个求学过程中都无法绕过的一环。
可当她真的成为历史上那个云归时,事情就又不一样了。
她射箭的本领、她出众的武艺、她作为亲历者对恒朝历史的了解……种种技能,只要随便拿出一样,就足够云归安然度过后半生。
即使最差最差的结果,云归四处碰壁,壮志不得酬,她也仍然有一个保底的选项。
比如说,去国家科学院毛遂自荐,问问他们还缺不缺被试……
除此之外,云归也不会猜到,究竟有多少个晚上,喻瀚识熬夜补课,查着一篇又一篇恒朝风俗的相关资料。
作为过目不忘的天才少年,他甚至还专门记了笔记!
所以说,哪有什么云淡风轻,其实全是偶像包袱在鞭策人负重前行。
尽管白天和云归相处时言笑晏晏,宣称“加深我探究物理奥秘欲./望”的样子看起来很靓仔。
但日复一日加重的黑眼圈,见证了无数个和史料相处的夜晚到底多狼狈。
不过,喻瀚识永远不会提及这些。
他只会轻微地耸一下肩膀(幅度一般不超过30°角),在气氛合适的时候,用平平无奇地口吻低声说一句:“唔,我想起来了,按照暨云本地县志记载……这是你家乡的习俗是吧?”
然后,当云归投来有点惊讶又难免欣喜的目光时,再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偶然看过相关记录罢了。”
“毕竟,我们为了适应世界做出的努力,青史都会记载其痕迹。”
——好一个白天“不小心”考第一,晚上拼命熬夜卷的心机boy!
可以说,为了替全体现代人维护形象,喻瀚识已经竭尽全力了!
*
云归当然想不到,喻瀚识在面对她时,自觉背负上了“在祖宗面前好好表现,不要给现代人丢脸“的伟大使命。
不过,她也确实能感知到喻瀚识的用心。
以云归自己的经验来看,在人口流动率极低的时代,当附近偶然搬来了一个外来者时,原住民难免要围着他问些问题。
假如这名外来者颇有见识,脚步不但跨越州府,而且曾经到过其他国家和部落,问题更是会如同潮水般涌来。有些问题之中,虽然不含恶意,但难免会沾染几分刻板印象的猎奇。
比如“某某国的人出行是不是都骑鸵鸟”、“羌族的男人和女人都会在身上抹彩色泥巴吗?”……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可以说,在被点破马甲以后,云归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些问题的准备。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喻瀚识则是她的朋友。对待天性应当加以包容,解答朋友的疑惑也并不会令她不快。
但有点让云归意外的是,喻瀚识很少为了那些事向她提问。
至于可能冒犯到她的问题,更是一次都没有过。
她的朋友,很有分寸。
眼下,这位有分寸的朋友,非常自觉地在书房门口脱了拖鞋,只穿袜子跨过门槛。
入室脱鞋,属于恒朝的基本礼仪。
云归家里的装修,是喻妈妈买下这栋房子时自带的,云归入住以后,也没对硬装做出什么更改。只有书房稍微做出调整了一下,用地毯代替铺地的席子,又把书桌换成矮桌,吻合她从前的生活习惯,仿佛是一段自过去带来的旧梦。
喻瀚识说:“我过来借个剪刀。”
云归转身去书架上找剪刀。在她找东西的时间里,喻瀚识随意地在周围扫了一眼,注意到矮案长桌上倒扣的书脊。
他稍微有点意外:“这么快,都补到糖朝了?”
在他拜访之前,正被云归阅读的那本书,赫然是一本《韩愈文集》。
“哦……你说那个。”云归终于找到了东西,捏着剪刀的尖端反着递给喻瀚识,“正史速度肯定没那么快,但他有一篇文章我很感兴趣,先找出来看看。”
云归最近,在设计边城的第一场直播。
目前她手里共有五个方案,有的更新奇,有的更大胆,有的先声夺人,有的则抱朴藏锋。
眼看直播的时间一日□□近,云归仍在这几个选择间犹豫不决。
系统对这件事的评价是:“很少看见你这样举棋不定的样子。”
“边城毕竟是我的家乡,顾虑总要更多一些。”云归苦笑着答道。
至于第一个吃螃蟹的暨云城,尽管云归可以为了佑卫它和里面的百姓而死,但那并不是她心中认定的故乡。
如果非要说的话,暨云城更像是因她父亲的缘故,给云归分配的工作单位。
而且比起暨云城,边城因为位置偏远、邻近异族,能容云归施展的余地更多,但要面对的问题也更复杂。
就比如说……
云归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喻瀚识的发顶上。
他的发质甚至比云归更柔软,棕褐色的短发自然微卷,蓬松得恰到好处,偶尔在阳光之下,还会闪烁出近乎蜜糖般的色泽。
有这样的发质打底,喻瀚识的头发随便剪一剪就会很有型。
从小到大只有一次例外,理发师听错了喻妈妈的要求,把他的头发给剃成了圆寸。
再后来……
反正,那张“小男孩面无表情jpg.”的童年照片,云归已经大笑着瞻仰过了。
青春期的男生已经学会了闷骚的臭美,班里也有好几个同学曾经羡慕嫉妒地揪两下喻瀚识的头发玩。
但这样的发质,这样的颜色,在云归眼中意味的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
“之前那个乌龙事件,你们以为我是鄂伦春族就算了。”云归斟酌着字句,慢吞吞地问道,“不过,好像一直没听你说过,你是哪个族的?”
这章补17号更新。
未来一周要去趟外省,30号回来,在外面大概率没时间码字,先请一周假。下次更新的时候会补上19号和21号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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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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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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