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他白白在这儿陪了一个下午的笑脸,不仅什么便宜都没占到,还很有可能要花费更多的钱,这让他满脑子都是冲动的念头。
“老子艹你祖宗!”
中年男人气急败坏地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狠狠地冲着舒良的后脑勺砸去。
察觉到后方传来的动静,舒良立即条件反射般地推开了站在他身边的少年,哪怕对方压根儿不在对方的射程范围之内。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足半秒,舒良只能匆促地侧过了头,避开了最大的打击面。
烟灰缸险险地擦过了他的耳廓,撞上了他面前的门,然后碎得四分五裂。
在疼痛抵达神经之前,红色的液体已经一滴滴地落向了他的肩膀,舒良迟钝地用手指蹭了蹭,才发现自己似乎正在流血。
见状,中年男人也有点后悔,但做都做了,他可不能表现出心虚。
他本想扯着喉咙,再多吼上几句,掩饰他的做贼心虚,但他忽然对上了蒋雀巡的目光——
与野兽无异的凶戾,让他瞬间闭紧了嘴巴。
理智告诉他,自己没必要害怕一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孩子,但趋利避害的本能,却让他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我劝您还是尽早去一趟电器城吧。”
片刻之后,舒良轻轻地将大门拉开,带着少年离开了这里。
下楼的过程里,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只有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证明他们一直离得很近。
从楼道走出来的那一刻,舒良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放松,连伤口都不再往外渗血。
比起白天的荒无人烟,夜晚倒是多了几分野趣,市区里难得一见的星星和月亮,此时正高悬在他们的头顶,指引着他们离开的路径。
“这里肯定打不到车,我们往大路的方向走走吧。”舒良拿出他口袋里的小纸片,靠着泼洒下来的月光,努力辨认起周围的道路。
“每一次都是这样吗?”
蒋雀巡的问题却来得没头没尾。
“什么每一次?”舒良不解地看向少年。
“挣钱。”
“怎么可能?”舒良立即夸张地摇了摇头,“要是每一次都这样,我肯定不长现在这幅样子了,你看到估计都认不出我。”
他甚至还故作哀伤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少年果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逻辑。
“因为被气变形了啊。”舒良等的就是少年的追问。
语罢,还没来得及观察少年的反应,他自己就先笑了个前仰后合。
等他终于重新将身体站直,他才发现少年自始至终都木着一张脸,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
“……不好笑吗?”舒良疑惑道。
少年摇了摇头。
“好吧。”舒良瞬间感觉很挫败,“有时候,真不知道谁才是大人。”
他发出小声的嘟囔。
“疼吗?”少年看向他被擦破的耳尖。
“有点儿。”舒良没撒谎,“但跟腰酸背痛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你别担心。”
“嗯。”少年主动移开了视线。
“走吧。”舒良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路线,“运气好的话,走上半个多小时,应该就能碰上的士。”
他照例率先迈出了步子。
“哥,我们坐公交吧。”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确定?”舒良认真地思考了几秒,“坐公交的话,我们至少得走两个多小时,估计只能赶上末班——”
“车了。”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脚步也同样一滞。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少年第一次主动喊他“哥”。
就像他跟中年男人介绍的那样,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面对邻居的询问时,舒良一直将蒋雀巡说成从远方投奔他的表弟。
虽然舒良看起来完全没有被人投奔的价值,但他至少看起来像是一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很适合带蒋雀巡这种性格孤僻的孩子。
然而,无论舒良怎么明示,少年都完全不买他的账,不是压根儿不称呼他,就是直接用“喂”来替代,或是没大没小地喊他的全名。
为此,舒良在邻居面前解释了无数遍,借口找得连他自己都害臊。
他都打算放弃了,结果对方却突然开窍了,虽然想不通原因,但舒良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满足感。
他本想再开口调侃两句,又怕惹恼了少年,让这来之不易的称呼,还没被自己捂热,就插上翅膀飞走了,干脆装作没听见,继续若无其事地向着前方走去。
这声“哥”一出,舒良顿时觉得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耳朵上的伤口,更是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发现自己又变得干劲满满,哪怕走上一整晚,也绝不会被累倒。
“听你的。”舒良笑容满面地改了主意,“咱们去公交站。”
“好。”
他们整整走了三个小时。
舒良从最开始的趾高气昂,渐渐变得胸闷气短,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甚至怀疑人生。
但少年的感受却完全相反。
这里没有路灯,只有皎洁明亮的月光,在泥土路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蒋雀巡一步步地踩着舒良的影子,让自己瘦弱的身体,完全在舒良的笼罩范围之内。
他们好像融为了一体,又好像没有,一个迎着月光,一个躲着月光,在湿软的地面上,留下两串或深或浅的脚印。
少年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这样他就能跟着舒良一直走下去,不用忧心前路,也没必要回首过往,只要低着头慢慢走,仿佛时间都会为之凝固。
“到了。”
舒良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到了吗?”少年的眼中泛着迷茫。
“嗯。”舒良凑近了公交站牌,“我看看,末班车是……十一点半,我们赶上了!”
舒良险些丢脸地喜极而泣。
他们到达的时间是十一点二十,还有十分钟发车,路线是从底站坐到底站。
也许是因为太累,舒良和蒋雀巡在乘客寥寥无几的公交车上,互相依偎着睡着了,直到司机师傅无奈地摇醒他们,他们才惊觉已经到站了。
凌晨三点,他们终于踏进了家门。
“晚安。”舒良哈欠连天地朝着卧室走去。
“晚安。”
少年正准备躺下来,却发现舒良倚靠在门边,眼神中饱含着期待和鼓励。
“……哥。”
少年只能被迫补充了一句。
“这才对嘛!”
舒良满意地进了卧室。
几天后,少年又独自去了一次中年男人的家。
开门的时候,中年男人一脸疑惑。
蒋雀巡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而是一脚踹了过去,再转身将大门关好。
舒良不忍心解决的事,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替他一一解决。
但他不会让舒良知情。
因为他害怕一旦将本性暴露在对方的眼前,就会失去跟对方朝夕相处的权利。
少年什么都不怕,唯独恐惧这个。
中年男人的哀嚎和求饶,时不时地从门缝里传出。
坦白说,少年已经足够手下留情了。
他仅仅是处理了中年男人拿起烟灰缸的那只手而已。
“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中年男人不断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他试图进行过反抗,但中年男人没有料想到,瘦得跟竹竿似的少年,竟然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哪怕使出了浑身的劲儿,他也没法挣脱开少年的束缚。
“你可以试试。”蒋雀巡冷静地看着他,“不过,你最好想清楚后果,因为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听懂了吗?”
中年男人立即被吓傻了。
“我问——”少年反扣住中年男人的手腕,“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中年男人已经疼得屁滚尿流,“真的听懂了!”
对方满脸都是泪水,下半身还隐隐有腥臊味传出,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开始颠三倒四。
少年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不久之前,还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们头顶的东西,在稍微强势一点的力量面前,顷刻变得什么都不是,连一粒尘埃都不如。
只有太阳永远是太阳。
但他没法像对待尘埃一样对待太阳,也无法将太阳从天空里摘下来,只能像夸父一样逐日。
他心甘情愿地被焚灭成灰烬,但太阳只是平等地照耀着每一个人,哪怕是那些被他蔑视为尘埃的东西。
事实上,少年没有感受到丝毫报复的快感。
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在做出这些行径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竟然充斥着一个奇怪的想法——
假如他这么对待那个人,那个人会不会愿意乖乖地留在他们的小房子里,再也不去沾染那些无关紧要的尘埃。
黑洞能够吞噬太阳吗?
少年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只是克制不了被太阳吸引的本能。
计划执行完毕之后,少年打算离开了。
但他在临走之前,突然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放置着一个崭新的烟灰缸。
少年微微眯起眼睛。
中年男人撒下的谎言,因为这个烟灰缸的出现,瞬间变得可笑而荒谬。
少年抬手将烟灰缸砸碎。
瘫倒在地面的人,忽然听见一声巨响,顿时被吓得浑身一抖。
“你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
少年一步步地走了回去。
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让好不容易以为自己熬过了这场酷刑的中年男人,又一次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你会有报应的。”对方的眼中恨意和惧怕交织。
“报应早就来了。”少年不为所动地蹲了下来,他按住中年男人的后颈,然后缓慢地闭合了自己的一只眼,以便通过对方那只完好无损的耳朵,瞄准散落一地的碎片——
“你诅咒得太晚了。”
屋内的嚎叫声陡然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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