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福中却不知福。
盖浇饭吃了一半,舒良隐约听见了来自对门的动静,他想都没想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打开家门冲了出去——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正准备进屋。
“……舒良?”她一眼就认出了形色仓皇的人,“我是中午过来的,去了一趟派出所办手续,忙活了大半天,刚有空回来看看,还没顾得上感谢你,你千万别介意。”
“不必。”舒良语气沉沉道,“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他同样认出了眼前的女性。
对方是姚阿姨的女儿,名字叫赵莹雪,以前也住在本市,只不过是在市中心附近。
几年前,她和丈夫孩子举家搬到了省会,留下了姚阿姨一个人,还住在这座经济相对落后的城市。
别误会,绝不是对方不孝,而是姚阿姨确实不想走,她在本市待了一辈子,哪怕省会既繁华又舒适,她也没有挪窝的打算。
“怎么不用谢?”赵莹雪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哪怕不是为了……这件事,你照顾了我妈这么多年,我肯定得报答你。”
“姚阿姨不缺我的照顾。”舒良摆了摆手,“反倒是她一直在照顾我们。”
“……你们?”
闻言,赵莹雪面露疑色。
似乎是为了呼应舒良的话语,蒋雀巡也从屋内走了出来,沉默地站到了舒良的身后。
“呃……这位是?”
赵莹雪的声音和目光都带着犹疑。
事实上,她模模糊糊地辨认出了来自过去的影子,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让她想认又不敢认。
“蒋雀巡。”舒良直接说了全名,“有印象吗?”
“当然!”赵莹雪对当初的少年,可谓是印象深刻,“几年没见,居然都长这么高了,五官好像也长开了,看着比过去更俊。”
面对赵莹雪的夸赞,蒋雀巡仅仅是微微颔首,示意他接收到了对方的评价。
“脾气倒是一如既往。”女人失笑道。
“我们先别杵在这儿了。”舒良结束了这场无意义又尴尬的对话,“你是来休息的吗?”
他看向赵莹雪。
“不是,我来收拾收拾东西,最近工作忙,实在是走不开,好说歹说,也只请到了一天假,再加上留芸芸一个人在家,我也不太放心,后半夜我就得赶回去,票都已经买好了。”女人叹了口气,“等周末我会再过来一趟。”
“我来帮你吧。”舒良示意蒋雀巡先回屋,“姚阿姨这儿我常来,很多东西的位置,我还算清楚,可以让你收拾得快一点。”
“那太好了。”赵莹雪感激道,“我确实是赶着回去,就先不跟你客气了。”
有了舒良的加入,赵莹雪的确是收拾得飞快,但她也隐隐地感受到了一种羞愧——
明明姚阿姨的女儿是自己,她却还没有舒良这个陌生人,熟悉母亲家里的这些零零碎碎。
“你别多想。”舒良看出了对方的失落,“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们住得那么远,还不像我这个个体户,成天游手好闲,肯定没时间顾及这些琐事。”
“我没多想。”赵莹雪苦笑了一下,“我就是觉得讽刺,人在的时候,总是觉得来日方长,人走了,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出了这么远,却从没想过回一回头,哪怕仅仅是望一眼。”
“姚阿姨会理解的。”舒良既像是在对女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她是我见过最想得开的长辈了。”
“是啊。”赵莹雪的眼中泛上了一层雾气,“她一直都想得开,想不开的人,只有我自己。”
两人就此沉默了下来。
望着坐在地板上的赵莹雪,舒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他们的初遇。
那时,赵莹雪还住在本市,她的女儿芸芸,年龄还不到五岁,在幼儿园读中班。
暑期到来之后,由于夫妻俩都工作繁忙,他们把芸芸送到了外婆家,也就是姚阿姨这里,让她帮忙照看两个月。
为了能够离女儿近一点,赵莹雪也暂时搬回了这个她出嫁前的家,只有她老公为了上下班方便,还留在他们自己的房子里。
舒良就是在那时碰见了赵莹雪和她的女儿芸芸。
凑巧的是,他当时也是为了归还锅碗,但在他敲门之后,给他开门的人,却不是以往的姚阿姨,而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
芸芸的性格非常活泼,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之后,她说什么也要把舒良拉进来,陪她玩上一会儿。
舒良自然是一万个愿意。
与其回去跟少年大眼瞪小眼,他宁愿跟天真烂漫的芸芸呆在一起,让他好好地体验一把当哥哥的乐趣。
仅仅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舒良就跟芸芸混成了连糖果都要一人一半的铁瓷。
这才是小朋友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舒良险些流下两行感动的热泪。
至于他家里的那位超龄小朋友,肯定是在成长的过程里,意外搭错了哪根弦,才会完全不吃他这一套。
舒良终于找回了少许的自信。
七月中旬的某一天,他按照前一天的约定,又一次来到了姚阿姨的家中,却意外地看见了另一个女孩子。
“这位是?”舒良小声地询问姚阿姨。
“丫妹。”姚阿姨笑呵呵地回答道,“她是芸芸的同班同学,她母亲上班忙,把她送过来,跟芸芸玩一天,晚上再接走。”
“哦哦。”舒良了然地点了点头。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比起芸芸的开朗好动,丫妹的性格要腼腆内向许多。
她本来跟芸芸玩得正开心,看见舒良进来之后,她立马藏到了芸芸的身后,只窃窃地露出了两只眼睛,偷偷地打量着这位陌生的哥哥。
“别怕。”芸芸人小鬼大地拍着胸脯保证道,“这是我的小弟一号,保证不敢欺负你。”
对此,无故被降级成了小弟一号的舒良,只能无奈地表示——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即便如此,丫妹还是不敢接近他,整个人都变得拘谨而忸怩,连游戏都不肯继续做了。
直到舒良跟姚阿姨进了侧卧,她才重新跟芸芸疯玩了起来。
“她家条件一般,她妈妈一个人带着她,估计平时没少吃苦,孩子才会比较怕生。”姚阿姨对他解释道,“你别往心里去。”
“我往心里去什么呀?”舒良哭笑不得道,“敢情我在您心里,就是这么一个会跟孩子置气的幼稚鬼形象?”
“幼不幼稚不好说,但你在我心里,肯定也是一个孩子。”姚阿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我看你,跟看她们,也没什么区别。”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一个女人上门接走了丫妹。
那时,舒良早就回到了家中,只是在下楼倒完垃圾,悠哉走上楼的时候,凑巧碰见了她们。
女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容貌清秀,身材偏瘦,两只眼睛像是两汪清泉,水波潋滟中,平白透着一股坚韧。
她温柔地牵着丫妹的手,一步一步地朝着楼下走去。
可能是白天玩了太久,再加上时间较晚,丫妹明显已经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却还执着地攥紧妈妈的手,踉踉跄跄地向下走着。
“再见。”
擦身而过的时候,舒良小声地对丫妹说道。
继续越过几级台阶,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拉得越来越大,舒良终于听到了小女孩软软糯糯的回应——
“再见。”
他的心情顿时就飞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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