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讲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一)

“清晨,躺在地上死猪一样的女人,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

“她先是给儿子喂了一点水,又喂了一点医院开的退烧药,对付了两口稀饭之后,她抱着逐渐安静下来的儿子,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她打工的裁缝铺。”

“她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她央求老裁缝给她预支几个月的薪水,再允许她请一周左右的假,只要儿子病好,她就会立马赶回来,然后全年无休地工作。”

“她本以为老裁缝会答应,但老裁缝的神色,却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求您了!”

“女人一边抱着孩子,一边不停地朝着老裁缝磕头下跪。”

“使不得使不得,老裁缝赶紧将女人扶起,对方吊着嗓子,脸上也满是悲悯,缓缓开口道——”

“如果是别人,我绝不会同意这种事,因为风险太大,但你不算是别人,我也辛辛苦苦地带着你,干了这么些年,你确实是个靠谱的,可凡事没有绝对,你也站在我的立场想想,除了嘴上给出的承诺,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能够抵押在我这儿?”

“答案无疑是没有。”

“她本来是有的,但她那些嫁妆,都被她的丈夫,当成赌博的资本,早早地挥霍一空,只有她还蒙在鼓里,欣慰地以为,对方已经改邪归正了。”

“女人愈发绝望了。”

“她又跪了下来,把头磕得更响,声嘶力竭着保证,自己的往后余生,可以给老裁缝做牛做马,只要他愿意帮自己这么一次。”

“不用做牛做马。”

“老裁缝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

“他上下打量着女人,嘴里轻轻地冒出了一句话。”

“女人磕头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下一秒,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怎么都不明白,也无法想明白,因为丈夫的殴打,她此刻甚至是鼻青脸肿,头发也乱蓬蓬地散着,看起来跟一个疯子无异。”

“但老裁缝还是提出了那种要求。”

“望着怀里沉睡的儿子,女人似乎笑了一下,嘴角却是直直地向下。”

“……好。”

“她闭上了眼睛。”

“终于把孩子送进了市里的医院,又是一番检查过后,她被告知孩子并无大恙,只要连续挂上三天的水,病情就能得到控制。”

“他们在市里住了五天,直到儿子重新恢复了活力,她才带着孩子回了县城。”

“女人决定跟丈夫好好谈谈。”

“哪怕被如此对待,她也没想过离婚,女人只想把日子熬下去,即便需要不停地缝缝补补。”

“她希望儿子可以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长大。”

“也许是上一次的殴打,让男人开了窍,对方不再虚情假意地伪装,彻底暴露了原本的面目。”

“他看出了女人的软弱,也拿捏了女人的软肋,只要搬出儿子,女人就会默默地低头。”

“从不再为家里支付一分钱,到趁着女人不在的时候,偷偷拿走一些钱财,再到穷凶极恶地冲着女人,狮子大开口,男人越来越肆无忌惮。”

“除了赌钱,男人还饮酒成瘾,几乎每天都要喝上几杯。”

“清醒时,他会因为要钱失败,或者没要到足够的数额,狠狠地殴打女人;喝醉后,他更是见人就打,连儿子都不放过,女人只能死死地搂住儿子,承受了大部分的伤害。”

“为了搞清楚情况,女人腆着脸联系了之前的同事,他们却告诉女人,富豪早就不住在这里了,搬去了更为发达的港口城市,这里的房子也卖掉了,佣人自然也一并进行了遣散。”

“女人这才恍然大悟,早在几年前,她的丈夫就已经失业了,对方每天装作出门上班,其实都是去赌博和喝酒。”

“算了算日子,竟然还是在她的怀孕末期,她还沉浸在一场美梦里的时候。”

“但女人好像已经不会再感到寒心了。”

“她之所以能够不断地为丈夫提供钱财,是因为她在偿还完预支的工资之后,果断地离开了那家裁缝铺,去往了薪水更高的地方。”

“没过多久,她就因为做事麻利,工资又翻了一番。”

“女人这才明白,真正的恩惠,绝不是口头上的花言巧语,而是对方真真切切地提供了什么。”

“儿子四岁的时候,女人想送他去上幼儿园,却被丈夫连打带骂地斥责了一顿。”

“男人大声地叫嚷,幼儿园是无用的地方,上也是白上,还要浪费那么多钱,傻子才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去。”

“难道那么多的父母,全部都是傻子吗?”

“女人冷冷地质问了一句。”

“然而,她没能换来对方的清醒,却换来了让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的殴打。”

“女人开始偷偷地存钱。”

“她就是吃了没文化的苦,绝不能让自己的儿子,继续走她的这条老路,她必须要让儿子接受教育,还是高等的那一种。”

“错过了幼儿园,女人只能无奈地接受,但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再错过小学。”

“女人一边应付自己的丈夫,一边给儿子积攒上学的钱,她每天都掰着手指计算,确认进度推进了多少,以及还剩下多少。”

“尽管生活一直苦不堪言,女人却总是能够在那一刻,体会到一种连身心都放松下来的快乐。”

“这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女人终于在儿子即将年满六岁的时候,攒够了让孩子去上小学的钱。”

“她火速地联系好了学校,沟通完了相关的细节,还略带忐忑地告诉了儿子。”

“女人本以为儿子会对上学产生抗拒,但儿子却出乎她意料的懂事,不仅没有抗拒,还雀跃着表达了自己的期待。”

“女人简直喜不自胜。”

“很快,事情就推进到了最后一步,只剩下学杂费的支付。”

“女人心情轻快地回到家中,除去层层叠叠的伪装,找到自己藏钱的地方,却只取出了一个脏兮兮的塑料袋。”

“她立马慌了神,又伸手掏了几次,却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女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呆愣间,门口却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当时是下午三点,她的丈夫不应该回家,但女人还是反射性地塞好了东西,生怕对方看出端倪。”

“别藏了。”

“他的丈夫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女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面色苍白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仿佛在看着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你不是一直盼着这么一天吗?”

“男人笑呵呵道。”

“我早就发现了。”

“他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老是这么鬼鬼祟祟,我肯定要确认一下。”

“不过,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结果能如此让我惊喜,这可比你告诉我,你怀孕的时候,我装出来的那种开心,真心实意多了。”

“我看你成天这么高兴,也不好意思让你难过,也就是前两天,我看那个总是哭丧着脸的臭小子,也笑得那么开心,才觉得时机到了。”

“钱呢?”

“女人颤抖着嘴唇。”

“你猜?”

“男人笑得更开心了。”

“女人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整个人都如同掉进了冰窖,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反应,他的丈夫觉得十分无趣,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女人发了疯似的拦住。”

“积累了数年的怨气,一瞬间得到释放,女人手脚并用,不再顾及情分,也不再顾及自身,只想让男人付出代价。”

“但她实在是太瘦小了。”

“仅仅咬出了几个牙印,用指甲抓挠了几道红痕,她就被男人制服,还遭受到了史上最惨烈的一次毒打。”

“臭婊子,还真以为自己算个东西了,你的那些钱,本来就挣得不明不白,给我花花又怎么了?”

“你和老裁缝的那些破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还敢跟我在这儿硬,也就是老子心软,才不嫌你脏!”

“闻言,面如死灰的女人,仅仅是轻轻地战栗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成了一潭死水。”

“男人又一次扬长而去。”

“女人趴在冰冷的地板上,从午后一直趴到日落,直到她的儿子,因为在学校等待了太久,一个人摸索着回了家。”

“看着满室的狼藉,她不到六岁的儿子,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收拾了起来。”

“最后,孩子吃力地端着一盆水,来到了女人的身边,用毛巾轻柔地擦拭着女人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

“一盆透明的水,渐渐被染成了浅红,又从浅红变成深红,女人却全程一声不吭,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对不起。”

“女人终究还是开了口。”

“事实上,她只在丈夫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因为情绪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痛哭流涕过那么一次。”

“从那时开始,女人就再也没有在人前掉过眼泪。”

“她知道,不幸的人有很多,她只是成为了其中一个,没什么好哭的,哭永远无法解决她眼下的困境。”

“但她现在又有点不争气地想哭了。”

“妈妈,我们离开吧。”

“她的儿子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成熟,却还是因为年龄,带着一点糯糯的稚嫩。”

“只有我们两个。”

“孩子特意进行了强调。”

“……好。”

“女人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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