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良比不上野兽的凶狠,但他拥有野兽难以企及的智慧,反唇相讥或许能够让他获得一时的快意,但却无法让他摆脱中年男人的纠缠。
他必须冷静下来,找到扎根于心底的那根刺,然后毫不犹豫地拔出,他可能会因此而受伤,但创口溅出的血液,对于中年男人来说,同样相当于致命的毒药。
舒良已经不再是那个被母亲护在身后的小男孩了。
他不仅可以反击,还能够主动出击,将中年男人即将出口的恶言恶语,扼杀在对方的肚子里。
见状,中年男人气急败坏地抓起桌上的空碗,准备狠狠地砸向舒良,却被另一个人扼住了手腕。
蒋雀巡看似没有使用多少力气,但中年男人的脸,很快就因为充血,硬生生地涨成了猪肝色。
中年男人哀嚎连连地松开了手,空碗立即飞速向下坠落,却被蒋雀巡用另一只手,稳稳地接在了手心。
他把空碗放回饭桌,还特意推离了中年男人的身体,让对方无法再碰触到这个小小的物体。
“放开!”
中年男人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被捏碎了。
“我不认识你。”蒋雀巡却摇了摇头,“没必要听你的话。”
“你、你先把我放开。”中年男人的气势,已经逐渐弱了下来,“你还年轻,没必要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冲动做出什么傻事。”
“是吗?”蒋雀巡缓慢地勾起嘴角,却依然没有放手,中年男人几乎豁出了性命的挣扎,在他的钳制之下,单薄得如同一张白纸,“我倒是不介意为了他,再背负一条人命。”
中年男人成功地被这个“再”字吓到了。
他慌乱地看向沉默不语的舒良,眼中闪烁着因为疼痛而冒出的泪花。
“放手吧。”须臾,舒良语气淡漠道,“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好。”
蒋雀巡立即卸了力气。
中年男人赶紧将手臂收了回来,他揉了揉已经淤血的手腕,表情变得阴晴不定。
“看来,你是一点儿都不打算顾及咱们的父子情份了。”中年男人压低了声音,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从齿缝挤出一般艰难,“爸爸真是寒心啊。”
“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当然没有顾及的必要。”舒良根本不吃对方这一套,“至于你寒不寒心,还是先摸摸自己的胸口,确认自己有心再说吧。”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跟你废话了。”中年男人终于站了起来,“我约了你姜叔叔,在湘云菜馆喝酒,顺便叙叙旧,本想带着你一起,但你实在是不识趣,我只好一个人赴约了。”
不知为何,早就稳定住身形的舒良,忽然重重地一个踉跄,脸色也变得煞白一片。
对此,中年男人显得相当满意。
“还记得你姜叔叔吧?”他甚至拍了拍舒良的肩膀,“小时候,他跟你的关系,可是相当的亲密啊。”
“……不记得了。”
舒良机械地做出回答。
“忘性这么大啊?”中年男人故作夸张地张开了嘴巴,他对舒良的平复速度略有不满,势必要再犯贱上几句,“也对,本来也不是个事儿,还害得我自责了颇久,如今看到你的这位‘客人’,我才算是明白过来,人的本性如此,下三滥永远是下三滥,跟你妈一模一样,我当初哪里是害了你,分明是帮了你一把,你说对不对?”
闻言,舒良不可置信地看向中年男人的眼睛。
他试图在里面寻找到哪怕一丝的愧疚,却只看到了满满的戏谑和嘲弄。
他以为,他早就习惯了对方的恶意,却又一次在现实面前,遭受了逾越底线的重创。
舒良的身体开始摇晃,仿佛坚持到秋末的最后一片落叶,随时都会从树干上脱落。
蒋雀巡及时地用手掌抵住了他的后心,才没有让他继续失态下去。
“你不会真以为我信了你的鬼话吧?”中年男人仍旧在喋喋不休,“两次都碰到一样的客人就算了,开门还用的是钥匙,简直比我这个父亲,还要熟门熟路——”
“你该离开了。”
蒋雀巡忽然冷声打断了他。
中年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手腕还在隐隐作痛,哪怕说得兴头十足,他也鼓不起勇气再继续了。
很快,中年男人就灰溜溜地离开了他们的出租屋。
临走前,他还放了一句狠话,让舒良好好地等着,他会从明天开始,让舒良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已经知道很久了。”
舒良平静地望向关死的房门。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雨终于酝酿成了暴雨,倾泻而下的雨水,疯狂地洗刷着这座城市的污垢。
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又透过玻璃的窗户,照亮了灯光暗淡的客厅,也照亮了舒良脸上的木然。
蒋雀巡一直陪伴在舒良的身边。
他习惯了安静,即使雨声堪比炮鸣,他也不觉得喧嚣,反而很享受这种特殊的时刻。
他不用像几年前那样淋雨。
他有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小家。
他的身边是他这辈子最在乎的人。
蒋雀巡猜测这大概就意味着满足。
他不喜欢艳阳高照,因为他在日常的生活中,已经感受到了足够的光亮。
但他的经历让他明白,他不应该把情感的阈值,定得高高在上,否则他将永远无法产生情感的波动。
他注定无法像普通人一样活着。
他的身上存在着两种极端,它们放弃了拉扯,选择进行融合。
他看似处于稳定的状态,却随时都有可能崩解。
而舒良是他的平衡点。
他选择保护舒良,不仅是为了对方,也是为了自己。
蒋雀巡不想依附任何人生长,但当他还是一棵幼苗的时候,他就被风雨折弯了腰,险些失去了生机,只有舒良愿意成为容纳他的土壤。
他吸收了对方的养分,也照射了充足的阳光,才缓慢地成长到了现在。
他的根茎已经深植于土壤,分离就意味着毁灭,甚至是连土壤都会覆没的毁灭。
蒋雀巡没有开口,因为他本来就不善于言辞,比起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安安静静地待在舒良的身边,反而会给对方带去更大的安慰。
事实上,他也有许多疑问,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现在应该选择保持沉默。
“上一次,我跟你讲的那个故事,其实并不完整。”舒良没有侧身,也没有转头,他凝视着前方深棕色的门板,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你想听一听完整版吗?”
“想。”
蒋雀巡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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