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的这个沙发,跟别人家的不同,既不柔软也不宽敞,有点类似公园摆放的躺椅,只是在表面多盖了几层布料。
当然,价格也廉价到只有别人家沙发的零头。
哪怕垫了两层垫子,舒良还是觉得后背被硌得生疼,他换了好几个姿势,始终觉得难受,只能把被子也勉强叠了叠,一起垫到身下,结果却一点儿都不管用,还让他冷得直哆嗦。
那小子,究竟是怎么忍耐了几个月的?
还一次都没跟他抗议过。
刹那间,深深的负罪感,涌上了舒良的心头。
他感觉自己就像《神雕侠侣》里的“小龙女”,强逼着举目无亲的少年“杨过”,一会儿睡冰床,一会儿睡吊绳,堪称十大酷刑。
舒良就这么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不是不想睡,而是实在睡不着,要不是缺钱,他宁愿去宾馆给自己开个房间,好歹能睡上几个小时。
不愧是身体素质最好的年龄,蒋雀巡身上的病,第二天就差不多好透了。
孩子默不作声地准备回到客厅。
心里很不是滋味的舒良,虽然没好意思开口,却主动将沙发上的被子和枕头,搬到了双人床的另一侧,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
见状,蒋雀巡什么都没问,只是在睡觉的时候,乖巧地躺到了舒良的身边。
少年用后背冲着舒良,尽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打扰到舒良的个人空间。
对此,舒良十分满意。
但当他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些动静。
他偷偷地将眼皮掀起一条缝,才发现是少年抱着自己的床上用品,轻手轻脚地睡回了客厅。
舒良顿时傻眼了。
他本以为他是施舍的那一方,但少年的举动却在告诉他,少年才是被迫将就的那一个。
……还嫌弃上我了是吧?
舒良气得牙痒痒。
等到白天的时候,他趁着少年不注意,又把少年的东西,搬到了卧室的床上。
少年发现的时候,还是没说话,只是重复了一遍昨天的流程,半夜又悄悄地回到了客厅。
嘿——
我还真就不信了。
已经二十多岁的舒良,正式跟少年较上了劲,他们一个白天搬,一个半夜运,两个人来来回回,“斗”得不亦乐乎。
他们始终没有就这个问题,展开哪怕一个字的讨论,但暗地里谁都不肯低头,恨不得把被子和枕头,用胶水固定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
最终,这场战役以舒良的大获全胜收尾。
他其实赢得并不光彩,全靠老天爷的完美发挥,才能够兵不血刃地胜利。
要知道,这套房子里,称得上唯一的东西,实在是多了去了,但大都集中在卧室。
比如说空调。
随着季节的更替,夏天又一次到来得猝不及防,而高温绝对是本市的居民口中,对于夏季最直观且强烈的印象。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没享受过空调还好,一旦前半夜还睡得舒舒服服,后半夜却要迁移到又硬又热的沙发,换了谁都无法忍受。
于是,蒋雀巡抱着自己的东西,回到客厅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晚。
他以为舒良没有察觉,但舒良的睡眠,向来浅得很,对方每一次离开的时候,舒良都看得一清二楚。
从前半夜到后半夜,又从后半夜到破晓,后来干脆一觉睡到天亮,等到舒良快要起床的时候,少年才装模作样地回到客厅,营造出他其实在沙发上睡了一整夜的假象。
舒良一直没有揭穿少年。
他一是觉得没有必要,二是觉得看戏十分有趣。
直到有一天早上,少年因为积攒的疲惫,还没完全清醒,却已经本能地抱起了自己的被子和枕头,摇摇晃晃地朝着客厅的位置走去。
眼睛渐渐闭合,步子也迈得歪七扭八,方向自然是越来越偏。
咚——
一声巨响猛地传入耳中。
舒良仔细一瞧,原来是少年直挺挺地撞上了墙壁,额头像是敲鼓般振得清脆洪亮。
“行了,别走了,一天天整得跟真的似的,门一开一关,还不够我浪费电的。”舒良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一边开口劝告,一边格外辛苦地憋笑,“赶紧再回来躺会儿吧。”
“……你装睡!”
顶着额头隆起的包,少年顿时一脸震怒。
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除了生理意义上的清醒,少年还明白了自己这么多天的所作所为,完全被舒良看在了眼里。
比起丢人这种情绪,他更想把这个比他还幼稚的大人,拖下床,再狠狠地暴揍一顿。
“我这怎么能叫装睡呢?”舒良笑得合不拢嘴,“大清早的,你搁这儿表演撞墙,还自带惊天动地的音效,我分明是被你吵醒的。”
“……”
太无耻了。
被说得哑口无言的蒋雀巡,愤然冲向了客厅,破天荒地连门都没给舒良关。
但当舒良又一次将他的东西,搬到卧室的床上后,少年终于第一次在这个家,睡了一场完整的好觉。
回忆让舒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却让他再度绷紧了嘴角——
所以他究竟应该睡在哪儿?
几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走进卧室,但毕竟相隔了四年的时光,他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做了。
洗澡带来的燥热,即使平复了那么久,依旧没有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听声音,蒋雀巡好像打开了卧室的空调。
卧室的门仅仅是半关,既可以理解成邀请他进去,也可以理解成,给睡在客厅的他,输送一些堪比救命的冷气。
不过,他们节俭了这么多年,蒋雀巡一定知道他的习惯,舒良还是更倾向于前一种意图。
但经过了左思右想,他还是决定先在沙发上将就一晚,无论有什么事,都等到明天再做讨论。
蒋雀巡的出现在他意料之外,他必须先厘清自己的思绪,才能考虑后续的问题。
舒良尽量蜷缩着腿,让自己躺倒在沙发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算正常的姿势,他却觉得传达到大脑的不适感,似乎比几年前更甚。
难道是因为年龄上来了,忍耐力也下降了?
舒良的心中涌起一阵辛酸。
他将手探到沙发下方,打算将垫子压压平,让自己躺得更为舒展,却直接触碰到了硬邦邦的材质。
舒良眉头一皱,又仔细摸索了几下,才终于确认自己,没有摸错地方。
……你大爷的。
他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
舒良决定收回不久之前赐予蒋雀巡的“懂事”这个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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