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一张舒适的折叠椅和零食若干。
甚至还有一顶遮阳帽、一副墨镜和一把扇子。
很快,舒良就精心挑选了一个树下的位置,然后才将折叠椅展开,摆放在树荫的笼罩范围之内。
一切就绪之后,舒良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一边把零食往嘴里丢,一边惬意地摇着扇子。
“看我干嘛?”少顷,他望着一动不动的蒋雀巡,不解地发出询问,“钓鱼啊。”
“我坐哪儿?”
蒋雀巡木着一张脸。
“喔喔,差点忘了,你再翻一下那个包。”舒良用眼神代替了行动,“里面还有一把椅子。”
对此,蒋雀巡很是怀疑。
因为那个袋子,如今已经瘪成了小小的一团,怎么看都不像还容纳着一张折叠椅的样子。
但他还是将信将疑地动了手。
事实证明,舒良确实没有欺骗他,里面的确还有一把椅子,只是跟对方屁股下面的那一把,存在肉眼可见的区别。
望着手里这把红艳得喜气洋洋的塑料小凳,蒋雀巡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丧失了开口的**。
“好看吧?”舒良还在贱兮兮地摇着扇子,“前两天,买锅具的时候,老板不肯降价,只肯赠送一把这个,说是能够承受四百多斤的力量,你坐上去的话,肯定绰绰有余。”
蒋雀巡决定将沉默贯彻到底。
“试试呗。”
舒良催促道。
继续沉默了一会儿,蒋雀巡还是将凳子平放在了地上,一言不发地坐了上去。
还没彻底坐稳,一声清脆的“咔嚓”,就清晰地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凳腿断了。
于是,蒋雀巡又重新站了起来。
“呃——”舒良摇扇子的手势一顿,“赠品果然不靠谱,你要不干脆席地而坐?”
他丝毫没有要把折叠椅让出来的意思。
“不用。”
回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思索片刻,蒋雀巡去不远处搬来了一块石头,表面不太平整,但高度足以跟凳子齐平。
他把石块翻了个面,然后慢慢地坐了上去。
“硌吗?”
舒良似乎非常关心。
“嗯。”
蒋雀巡选择实话实说。
“把袋子拿来垫上吧。”舒良的关心到此为止,“记得别有剐蹭,袋子是花钱买的,多用几次才能回本。”
“……”
蒋雀巡开始反思房子是否买得太过匆忙。
“好了。”舒良望向平静无波的河面,“钓鱼吧。”
哪怕多年没碰钓竿,蒋雀巡的技术也没有退步,他的动作非常利落,看得舒良这个门外汉,都忍不住双眼放光。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舒良清了清喉咙,“我只顾着忙活房子的事,以至于忽略了你的饮食,考虑到你的厨艺如此……别致,你应该很想念真正的美食,我答应你,我陪你在这儿,一直钓到天黑,无论你钓上来几条鱼,我都会在今晚烹饪。”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舒良愿意对天发誓,他是真的打算陪着对方,但钓鱼除了最开始的几个准备动作,后面基本都是枯燥乏味的等待。
尤其是他打算陪伴的对象,还不是一个健谈的人。
舒良看着看着就开始双眼发直,他强迫自己清醒了几次,最终还是抵抗不住睡意,沉沉地睡了过去,比夜晚都睡得香甜。
他是被鼻尖的一阵痒意唤醒。
舒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两只巨大的复眼和两对透明的翅膀。
“啊!”
舒良几乎是弹跳着坐了起来。
落在他鼻尖的昆虫,因为他过于激烈的反应,立即扇动着翅膀,离开了他的身体。
“蜻蜓。”不知何时,蒋雀巡已经坐到了他的身边,“害怕?”
“不怕。”舒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主要是距离近,再加上没有准备,冲击力太大。”
“哦。”
蒋雀巡没有反驳。
“……不对。”彻底清醒过来的舒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这蜻蜓不会是你放的吧?”
他狐疑地打量着对方。
“要下大雨了。”蒋雀巡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走吧。”
“你幼不幼稚啊?”
根据对方的反应,舒良已经知晓了答案,却也只能失笑着摇了摇头,他顺着蒋雀巡的目光,望向正前方的湖面,意外地看见了无数只低飞的蜻蜓。
这确实是即将降下大雨的预兆。
天色也阴沉了下来,舒良扫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发现距离他陷入昏睡,已经过去了整整五个小时。
哪怕不是因为下雨,现在也差不多到了黄昏。
“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没雨吗?”舒良小声地嘟囔道,“这也太不准了。”
“夏天就是这样。”蒋雀巡低头整理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钓到鱼了吗?”舒良好奇道。
闻言,蒋雀巡将自己脚边那个陌生的红色塑料桶,精准地踢到了他的面前。
“这个桶是哪儿来的?”舒良感觉自己毫无印象,“等等——”
他终于看见了桶里的东西。
“一、二、三、四。”舒良伸出手指数了数,“你居然能钓到四只?还都是鲈鱼?”
“全部红烧。”
蒋雀巡已经开始点菜。
“可以是可以。”舒良越看越觉得奇怪,“不过,这个桶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记得我好像只带了塑料袋。”
“小贩赠送的。”
蒋雀巡连头都没抬。
“小贩?”舒良听迷糊了,“什么小贩?”
“鱼贩。”
蒋雀巡回答得理直气壮。
“?”
舒良差点从躺椅上翻下去。
“……这四条鲈鱼是买的?”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明晃晃的欺骗。
“嗯。”
蒋雀巡淡定地点头。
“不是。”有一个瞬间,舒良甚至觉得自己还在做梦,“你趁着我睡着,特地跑了一趟菜市场,就为了买回来几只鱼?”
“不用跑。”
“什么意思?”
“鱼贩自己过来的。”
“啊?”舒良认真地扫视了一圈周围,“人呢?”
“我把他剩下的鱼全包了,他连鱼带桶一起给了我,走了。”
蒋雀巡的话语简直是逻辑满满。
但舒良就是完全不能理解。
“鱼贩为什么会来河边?”舒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通,“不要告诉我,他来这里是为了进货,那这货进得也太随缘了。”
“他是为了卖货。”
蒋雀巡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卖货?”舒良继续询问道,“客户呢?”
“河边都是。”
蒋雀巡拎起再次变得鼓鼓囊囊的袋子。
“你的意思是,鱼贩的客户跟你一样,都是一些毫无收获的钓鱼佬?”舒良终于有点听懂了,“买鱼是为了打肿脸充胖子?”
“差不多吧。”
蒋雀巡点头。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舒良觉得这个举动没有任何意义。
“结果是好的就行。”蒋雀巡拎起塑料桶,“过程仅仅是经历。”
“原来你也会嘴硬啊。”舒良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也就是说,你钓了一个下午,什么都没钓到?”
蒋雀巡突然不说话了。
他当然可以告诉舒良,大雨倾盆前,钓鱼会显得尤为艰难,但这不过是用以掩饰的借口。
真相其实很简单。
在舒良入睡之后,由于他选择一刻不停地打量对方,时间如同他手中的钓竿,一个不经意,就已经从他的指缝漏下,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河水。
没有人在睡梦中还能保持好看。
但舒良是一个例外。
蒋雀巡曾经无数次地观察对方入睡后的模样,却好像永远都不会腻,他可以安静地坐在舒良的身边,从天亮观察到天黑,只要对方不醒,他就能一直这样看下去。
众所周知,钓鱼是一项极其需要耐心的活动。
蒋雀巡完全可以一边进行垂钓,一边时不时地确认几眼舒良的状态。
但他好像把耐心尽数留给了舒良。
哪怕只是瓜分其中微乎其微的一丁点,都令他感到难以容忍,似乎成了一种亵渎。
舒良在闭眼时会变得很不一样。
褪去了言语和鲜活的魔力,睡梦中的舒良,会包裹上一层看似单调实则斑斓的色彩。
用蒋雀巡的专业去形容,大概就是层层叠叠的渐变,单调是因为色彩的统一,但斑斓才是掩藏在单调下的本质。
用手指轻轻一划,你甚至能够触碰到成千上万种颜色。
有时候,蒋雀巡会觉得自己距离舒良很远,哪怕对方正好好地待在自己的身边。
就像刚刚最开始的时候那样。
舒良明明就坐在他的身边,一边摇着手里的扇子,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钓鱼,自己和舒良之间的距离,远不及八年前的那场初遇。
但蒋雀巡就是无端地感受到了一种虚无的遥不可及。
无论距离拉得有多近,都无法消解这种虚无。
这一次,舒良选择将自己投入了阴影,将他独自留在了阳光之下,可他却没有体会到温暖,只有暴雨来临前的压抑和沉闷。
他不断地看向舒良,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对方的存在,不光是为了安心,更是为了看清他们之间到底隔着什么。
舒良把扇子盖在脸上的时候,蒋雀巡好像终于看清了一切——
他和他之间,隔着八年的时光。
透过这段时光,他开始跟八年前的舒良对望。
舒良依旧选择看向已然不再是小男孩的自己,却又在对视发生后的下一秒,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
对方的脸上甚至多了一丝冷漠。
蒋雀巡忽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八年的时光,舒良的过去以及他的将来,都寄生于这段距离,最终膨胀成一种无法用外力扭转的擦肩而过。
他难以抑制地感受到了悲伤。
这种悲伤拥有吞噬和蔓延的能力,通过他手中的钓竿,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身体。
直到舒良陷入了沉睡。
那些距离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没有留下阴霾,对方突然变得触手可及,似乎他们天生就应该捆绑在一起,连呼吸都变得没有间隙。
这无疑是一种令人着迷的错觉。
蒋雀巡没有抵抗的能力,也从未尝试过抵抗。
他一直不认为沉沦是一件坏事。
因为他本身就不能算是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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