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真正的天方夜谭

“我不想沦落到这种境地,更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星星陨落,所以我做了一个残酷的决定,但我仍然留有一丝犹豫。”

“临走前,我的父亲仅仅用了一句话,就成功坚定了我的决心。”

“他说,他一定会让温泽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上一次不过是小试牛刀,下一次才会是动真格,不想意外发生的话,我就乖乖地听话,他也会拿钱走人。”

“但我们俩都知道,他嘴里的这句话,只有前半段是真的,后半段不过是敷衍的谎言。”

“他永远都不会拿钱走人。”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侵入我的生命,直到我跟我的母亲一样,让他再也无法吸出一滴新鲜的血液。”

“三天后,也就是语言考试的那一天,我把温泽约在了一个蓄水池的旁边,他没有问我原因,只是如约前往,甚至没有抱怨。”

“时间是清早,考试还没开始,他问我为什么要过来,还关心了我的学习进度。”

“我什么都没回答,仅仅是告诉他,我不打算出国了,让他自己一个人走,还顺带着拒绝了他的情书。”

“他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询问我原因,但我却死活说不出来,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清楚,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原因。”

“他太完美了。”

“让我甚至无法编造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知道,他是一个本性执着的人,不会轻易放弃,所以我立即指向了蓄水池,告诉他,我已经把他送我的那封情书,毫无留恋地扔了进去,如果他能够把情书捞回来,并且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我就愿意重新给他一个机会。”

“他听完转身就走,方向当然是悖离水池,我一边暗自松了口气,一边又生出了几分怅然。”

“他当然会走。”

“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深水怀有本能的恐惧,更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纸注定会被水沾湿,这是无法改变的物理性质,尤其是泡在如此幽暗的池水里,纸张肯定早就破碎不堪,更别说是写在上面的文字,哪怕是记录文字的载体,都必然已经变得四分五裂,根本没有找寻的意义。”

“我就是在蓄意刁难温泽,他也明明白白地看出了我的意图,再加上他非常怕水,我也完全知晓这一点,让他下水去完成一件天方夜谭,已经不啻于一场直白的羞辱,所以他才会毅然决然地离开。”

“我最终还是亲手斩断了跟他的联结。”

“按理说,我已经没有了参加语言考试的必要,但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赶去了考场,失魂落魄地完成了那场考试。”

“出来之后,我就听闻了温泽的死讯,由于这座城市不大,我们又都是他的同学,除了一个冷冰冰的结果,我还额外获知了一些细节。”

“据说,他死时穿着一套完整的潜水装备,氧气瓶里的氧气非常充足,他是因为实在难以克服病理性的恐惧,直直地沉入水底之后,硬生生地惊悸而死。”

“既然害怕到这种程度,他又何必选择主动进去?”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除了我。”

“我忽然明白过来,当时那个急切的转身,不是为了离我而去,而是为了尽快地赶回来,完成那个任务,跟我重新在一起。”

“显然,我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忘记了一件事——”

“天方夜谭向来都是针对人类的概念,而他是悬挂在天上的一颗星星,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天方夜谭。”

“他愿意相信并为之努力的东西,美好得不似人间,也不在人间。”

“巧合一旦多了,就会让人心生疑窦,我的父亲终于不敢再来了,消停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时间。”

“直到你大学快要读完的时候,他才又跑来了一次,目的当然还是要钱,我估计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会厚着脸皮,继续回头找我。”

“差不多了。”

舒良停止了讲述。

“在你遇到我之后——”蒋雀巡看向他的眼睛,“你有没有在刻意扮演谁?”

“……你看出来了?”舒良面露惊讶道,“也对,如果你打听了我的过去,肯定会知道,我原本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性格跟你还挺相似。”

“你是在扮演温泽?”

蒋雀巡直接说出了答案。

“对。”舒良没有否认,“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相处,事实上,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任何人相处,于是我想起了温泽,毕竟,在我的记忆里,他几乎没有缺点,还获得了无数的喜欢,所以我试图模仿他,从性情到人格,我不奢求跟他一模一样,只希望至少看起来正常。”

“但你的身上没有他的影子。”

蒋雀巡说得果断。

即使他从未见过温泽,通过舒良这一连串的描述,也已经勾勒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但舒良的的确确区别于对方。

即使“善良”是一个相对笼统的形容词,当它具现在舒良和温泽身上的时候,依旧拥有截然不同的表现形式。

“我也是近期才想通了这个问题。”舒良坦然地笑了笑,“还记得我们用DVD机看的最后一部电影吗?”

“嗯。”

蒋雀巡点头。

和舒良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在跟过去和解之前,老人一直刻意扮演着尖酸刻薄的形象,等到电影快要结尾的时候,他终于变回了真正的自己,然后他释怀着感慨了一句话——”

“前几年,我活得真累啊。”

“我就是被这句话触动。”舒良回忆着电影的情节,“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如果你一直在刻意扮演另一个人,或者是另一种你完全没有的东西,你会感觉非常疲惫,你的本性会时时刻刻地叫嚣着,想要钻出你用来伪装的那张面具。”

“但我从未感觉过累。”舒良继续说道,“我甚至久违地感受到了轻松,哪怕不用对着镜子练习,我都可以笑得毫无负担,没有一丝勉强。”

“这大概就是‘本可以’吧。”舒良失笑道,“有时候,我会觉得这八年的时光,像是我从某位神灵的手里偷来的,因为它太过美好,美好到虚幻,我一边沉溺其中,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在心底倒数,等待破碎的那一刻来临,是不是特别神经?”

“不会。”

因为他曾经也这么想过。

“你知道吗?”舒良似乎打开了话匣子,“领你回家的那一天,我本来打算彻底了结一切,我买了一块豆腐,以及一瓶药水,准备给自己最后弄一碗酱拌豆腐,幸福地饱餐一顿,然后安心上路。”

“但我人还没上路,反倒先在路口看见了你,结果就稀里糊涂地变成了这样,完完全全是意料之外。”

“最终,豆腐还是吃上了,虽然分了你一半,至于那瓶药水,甚至沦为了日常洗厕所的工具。”

“你别说,还挺趁手的,比洁厕灵好用。”

“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成你的救赎,以及精神层面的支柱,但事实却恰好相反。”

舒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

“你才是我真正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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