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地笼罩着长街,华灯初上。酒楼内,喧嚣的猜拳行令声、悠扬的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阵阵酒香和菜肴的香气透过门缝和窗棂飘散出来,弥漫在空气中。沈从舟一身青灰长袍,面容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有些朦胧,他已在这热闹非凡的酒楼门前徘徊许久。
前几日,秦九的钱袋子遗落在他的院子中,本以为他发觉钱袋遗失后会寻过来,只是几日过去了,也不见人影。虽说秦九提过他家在城西的流芳桥附近,院中有一棵大桃树。只是眼下刚立春不久,桃花还未盛开,怕是不好寻。又记得他在飘香楼里做事,这才来了此处。
只是左看右探许久,也不见秦九的身影,沈从舟想着是否需要进去询问,但……再等等看吧。
偶有路过的女子,被他的风姿吸引,投来羞涩的目光,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沈公子,你怎的在此?”
一声爽朗的招呼声拉回沈从舟的思绪,他回身一望,见是秦九,淡淡地笑了。
“我来送还你的钱袋子,应当是上次晚饭时遗落在我的院中。”
“原来是落在你那了,我寻了许久都未见。多谢沈公子了。”秦九接过钱袋子。
“不用谢。”
“沈公子吃饭了吗?”
“还未。”
“既来之则安之,不然我请你去里头吃吧。”
“使不得,此处应当贵得很,怎好让你破费。”
“那——不如,沈公子随我走一趟。”
“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
“要不,还是下回吧。你也要去里头做事了不是吗?”
“今儿告假也可,来,你跟我走。”
“可——”
“沈公子对我不放心?”
“不,不是的,只是——”
“沈公子给个面子吧。”
沈从舟望着秦九,见他眉头轻轻皱起,原本深邃的眼眸里满是祈求,嘴唇轻轻颤抖着,拒绝的话一下说不出口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回道:“秦兄带路吧。”
秦九一听,立马笑逐颜开,带着人往城西走去。
小小院落里,腐朽的木板拼凑而成的柴扉,高大但枝桠光秃秃的大桃树,表层剥落得厉害露出内里粗糙青石的围墙,长满青苔与不知名杂草的墙根,坑洼不平布满碎石子与泥土的地面,坐北朝南两间破旧的瓦房。东面有一间柴房,边上搭着一个简易的棚子,用几根木棍支撑着,上头盖着一些干草,棚子下面堆着一些破旧的农具,锄头的刃口已经钝了,镰刀也锈迹斑斑。
沈从舟打量着眼前破败略显凄凉的小院,不知秦九这是何意,转头看人,却见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秦兄,这是何意?”
“这里是我家,以后若要寻我,可来此处。若我不在家,你便在门缝处夹一片树叶,我就知道你来过了。”
“秦兄有心了,不过日后应当也没什么事。”
“会有的。”秦九还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沈从舟不解,但也无意在此事上纠结,回道:“秦兄,既然钱袋已归还你处,那沈某就先告辞了。”
“诶,不急。”秦九伸手拦住将要离开的沈从舟。
“这是何意?”
“离这儿不远处有个摊子,他家的面食很是美味,不如吃完了再走?”
“这——”
“沈公子就当陪秦某吃饭好了。”
沈从舟想了想,觉得今夜经过此事耽误了些工夫,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回家再烧饭确实也费劲,便点了头。
“沈公子,请。”
秦九眉眼弯弯,似乎很是开心。沈从舟也没多想,对他而言,不过是一顿饭罢了。
许是天公作美,晚饭快要结束时,天上乌云密布,轰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
“似乎要下雨了,沈某差不多该告辞了,多谢秦兄的款待。”
“眼下走,估计要淋雨,不如先回我那拿把伞再回去。”
沈从舟看着浓墨般漆黑的夜空,觉得秦九的提议也有几分道理。
“也好,那就劳烦了。”
“无妨。”
刚到秦九住处的院门外,雨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砸,劈里啪啦,四周一阵乱响,秦九和沈从舟小跑着进了院子,躲到屋子里。
雨幕仿若一张巨大的珠帘,雨珠自无尽的苍穹直直地坠落,似是万千细密的鼓点同时敲响。漆黑中,秦九摸索着点了油灯,屋里亮了起来,但……
“秦兄,你看那。”
沈从舟吃惊地指向墙壁一侧,秦九抬眼望去,发现那儿正淌着雨水。
“我这房屋太过破败,常常是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春天雨水多,还是得尽早修补才好。”
“也是。”秦九望着沈从舟被烛光照亮的如玉般的脸庞,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整个院子破败得很,若是开始修补,难免到处都是泥巴灰尘,不好住人,便一直拖延到如今。”
“何不在附近看看有没有人家有空屋,小租一阵子?”
“这我倒是没想到,多谢沈兄提醒。”秦九故作不知,话锋一转,问道:“我看沈兄的院子里还有一间屋子,不知可否暂时租给秦某?”
沈从舟一愣,没想到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院子不大,真要修起来,约莫十天半月就能成。不知沈公子能否答应我这不情之请?”
话是自己挑起的,眼下若是拒绝,似乎情面上过不太去,何况这人还请过自己几顿饭,果真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罢了,左右不过十来天,一眨眼也就过去了。
沈从舟点点头。
原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地这么爽快!秦九先是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平静的面容如春花般绽放,双眸骤然明亮,眼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惊喜与欢愉,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那真是多谢沈公子了,感激不尽。”
沈从舟面上不显,内心长叹一声。他并不讨厌秦九,相反,甚至觉得此人有趣。只是,院子里多了个男子,心里总觉得,似乎慕云会不开心……罢了,这几天去看看慕云,告知他此事好了,他应该会体谅的。
雨还在哗哗直下,地面已然积起水洼,又汇成水流流入沟渠中,在这无序的杂乱的声乐中,沈从舟却感到安心。
他向来是喜欢雨的。
暴雨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转为小雨,沈从舟见状便跟秦九借了伞要离开。
“沈公子,我送你吧。”
“不劳烦秦兄了。天黑路远,沈某自己走就好。”
秦九也不在此刻纠结,他已得了便宜,不想继续让沈从舟为难,且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反而会坏了事,凡事需得循循渐进。
“路上小心。”
“好。”
目送沈从舟修长清瘦的身影离开,秦九依旧站在门边望着雨。心想真是多亏了这场及时雨!看来老天都觉得这是一桩美事,前来相助。
之后他就开始琢磨修院子的事情,修是一回事,钱是一回事。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几日先搬到沈从舟那儿去!
一想到日后一起身就能见到人,夜里还能一起烧饭吃饭,他这心里头啊,就跟涂了蜜一般甜!
秦九开怀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洪亮,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他冲进雨中,双手高高举起,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仿佛要将这满心的欢喜传递给天空与大地,一同来分享他的喜悦!
明日,就明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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