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顾星舒下床穿好鞋子,他的步伐还有点虚,走过去没敢抬头看楚萧,拱手道,“皇上,草民虽与顾将军相似,但我确实不是顾将军,也不可能成为顾将军,我……对顾将军确实很惋惜,之所以查他的事情,并非本意。”
楚萧盯着他的头顶,目光如炬。
“因为……因为草民身边有个孩子,他父亲是当年顾星舒将军的心腹,所以才会替他查一下,他父亲是否还在人世。”顾星舒知道这个理由烂透了,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天色已晚,草民先行告退,望皇上恕罪。”
话罢顾星舒转身就往外走,他若是再不走可能就要露馅了。
楚萧盯着他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发出痛苦的声音:“可你在昏迷的时候,叫了朕的名字。”
顾星舒猛地停下,握紧了拳头。
“朕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与不是?”
顾星舒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他狠狠扔下一句话:“不是!”
逃也似得离开了。
楚萧凝视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直至其消失在视线之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缓缓蹲落地面。他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痛到难以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撕裂伤口,带来剧烈的痛楚。
这段时间经历的种种离奇,种种磨难,让他在心中熄灭已久的希望之光,再次熊熊燃起。
这些年他痛苦不堪,晚上睡着都会被噩梦吓醒,顾星舒满身是血,碎身糜躯的样子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直到见过顾衡后,他三番五次的试探让他越来越有希望。
今天带顾衡来这里也只是赌一把,没曾想顾衡会因为痛苦晕过去,昏迷时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
是他,是顾星舒,是他的小舒!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顾星舒,可又无法解释躺在棺材里沉睡的另一个人,他们长得几乎无差,熟悉又陌生,总给人一种错觉。
恍惚间,楚萧有一个想法,会不会是当年的顾星舒是假的?
假的……假不了,他对顾星舒太熟悉了。
……
这天顾星舒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顶着烈日回家的,有人好像急匆匆跑来让他上马车,他看不清那人是谁,于是拒绝了他。
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顾星舒几乎筋疲力尽,双腿再也无法支撑着疲惫的身体,一头载过去倒在地上,意识混浊。
顺滕抱着一个西瓜刚从门口跑进来,见到地上躺着的人立马扔了西瓜,前去将顾星舒抱进了房间。
“公子?公子!”
这一觉顾星舒睡得格外长久。
或许心中怨恨解开,或许知道自己没有爱错人,又或许……他后悔了。
他许久没这么放松过,梦里出现了杏花,辽阔的草地上奔跑着两匹马儿,他转身一眼就能看到十三岁的两个少儿郎正在策马奔腾。
黑衣少年束起马尾,嘴角衔着一茎稻草,不时回首,吹出悠扬的口哨声,仿佛在嘲弄那青衫同伴连马背都难以驾驭。
然,青衣少年并不生气,他只是努力挥着马鞭,奋力去追跑在前面的人,夕阳撒在俩人身上,像一束金光照着少年郎。
那时,他们还是少年,踏过广袤的草原,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他们迎着轻柔的微风,畅想未来的种种可能,正如夕阳下的梦,等待着夜幕的降临,枫叶在露水中凝聚着深情,随着落叶与霜花的舞动,时光悄然流逝。
……
“父亲,三弟今日跟着皇上去了一趟皇陵。”
顾守恒一下子坐起来:“皇陵?”
“是。”顾平这个人有什么情绪都会表现在面上,他不满道,“皇上这是想让三弟去看被他埋在皇陵的顾将军吗?”
“平哥!”崔桦赶紧过来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不可随性而为,祸从口出,顾家本就已是被迫卷入纷争,小心隔墙有耳。”
顾平也知道自己有些冲动,闻言立马噤声了。
顾守恒拿不准楚萧要做什么,顾星舒跟着出去一趟回来便晕了过去,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们谁也不清楚。
但有一点是可以知道,楚萧并没有想要杀顾衡的心思,那么不是要杀他,就是另外一种意思了。
“父亲,要不将三弟送去江南待两年吧?”
崔桦是的聪明人,他早就察觉到了楚萧对顾星舒的心思并不单纯是想交个朋友这么简单,可长得相似并非他们能够左右,顾衡不该成为顾星舒将军的替代品。
顾将军已逝多年,许多事情恩怨顾衡不该加入。
顾守恒权衡利弊,再三考虑以后点了点头:“不错,如今送他远离帝都才是最好的办法。”
顾守恒既然做了决定,那么顾星舒就可以送走。
谁是谁的替身,顾家人只要深想就知道,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偏偏是顾将军。顾守恒几乎想着让顾衡再也不要回京才是好的。
于是在顾星舒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便躺在马车里,外面吵吵闹闹很烦人,但听得出来是自己院子里的那三条小米虫。
顾星舒放松警惕,起身掀开窗帘一看,马车外阳光正好。
确实是顺滕春竹在赶,摸瓜骑着一头小毛驴走在侧边,文祖福骑着另一头小毛驴与他并肩而行,让他吃惊的是马车后面跟着的那一群……没错,那一群羊和他的那十只鸭。
顾星舒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糟糕,他拉下窗帘,试图让自己再度陷入昏迷,然而徒劳无功,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沉痛的低吼。
“顺滕!”
马车被迫突然停下,马儿发出“嘶嘶”两声不满,下一秒车门被打开,门口出现了四颗脑袋。
“……”
顾星舒更想晕过去了。
“公子!你终于醒了?”
“顾三郎,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呜呜呜……”
声泪俱下,号啕大哭,哭爹叫娘!
“够了你们四个!”顾星舒推开他们四个下车,这才终于看清面前的一切,他转头惊讶道,“你们……我们这不是在清州?”
“当然不是了。”文祖福哭笑收放自如,闻言立马堆出一个笑脸,胳膊搭在顾星舒肩膀上,“我们现在正进入兰陵地带,再走个十里便到了兰陵城。”
“兰陵?!”顾星舒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抓住文祖福胳膊,扶着额头不确定的问道,“文老板,今是何年?”
文祖福一脸黑线:“德安十一年,夏。”
“对啊,那我……那我不是。”顾星舒着急的语无伦次起来,“那我不是应该在清州顾府吗?怎地一觉醒来都到来这么远的兰陵了?”
顾星舒差点认为自己有幻术了,瞬间移动!
顺滕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家公子的额头,很负责任的告诉其余三人:“公子无碍,初步断定间接性睡眠症。”
顾星舒:“……”
他推开顺滕和文祖福,指着那群羊和鸭子,还有两头毛驴说:“我去你的间接性睡眠症,这是什么?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春竹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赶紧过来解释:“公子,你别着急,我们出门时你还在昏迷,所以不知道。”
顺滕接过来继续道:“对,公子,我们此行要去江南。”
“江南?!”顾星舒又一次被惊呆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勾住文祖福的脖子将他夹在自己胳膊下,质问他,“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是不是又是你出的馊主意?”
“咳咳……谋杀亲友啊!”
顾星舒并不可怜他,反而加重了力气:“说不说?!”
顺滕摸瓜一溜烟跑去数鸭子,春竹赶紧躲到马车后边数羊,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我说……你先……咳咳,松开我!”
顾星舒这才松开他,盯着文祖福犹如一头巨狼。
“顾三郎,你好狠心啊!”文祖福咳嗽了好一会才告诉他真相。
原来十天前顾守恒决定要将他送去江南待一阵再回来,做好这个决定后,顾家人一致认为得早点走,但顾星舒当时昏迷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于是顾守恒摆摆手买来一辆豪华马车,让顺滕摸瓜收拾好顾星舒的行礼以及他们三自己的,再去找了文祖福帮忙,一起将他们赶出了清州城。
顾星舒感觉自己要被玩坏了。
“我……你们,你们太不是东西了!”
顾星舒丢下一句话便上了马车,四人默契点头,又纷纷竖起大拇指给各自点赞。
顾星舒躺在马车里望着车顶一摇一晃的穗子,外面偶尔传来几声羊叫,偶尔有摸瓜被取笑的声音。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落。
他微笑着,因为他看到楚萧从未放弃过他,从一而终,信任如一。他内心深处感到庆幸,因为他深知自己没有跟错人,楚萧对他的关怀与爱护始终如一。
他悲恸欲绝,因为他已不在人世,他曾亲眼目睹自己肿胀的遗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棺木中。生前,他未曾获得楚萧的解释,而今虽然谜底揭晓,却遗憾一切为时已晚。
太晚了……太晚了。
与此同时,帝都皇宫。
“皇上今日又没上早朝,听闻龙体欠安,可有大碍?”
皇帝寝殿外,站着的正是每日都要来看一眼他的刘文韵。
李顺德对这位大人有些忌惮,只好点头哈腰回答:“回大人,皇上龙体尚好,只是近日有些失眠,夜间总是睡不好,只有白天方能睡一会,您看,这……”
刘文韵看了他一眼,义正言辞道:“李公公,你跟着皇上身边伺候多年,如今皇上龙体欠安你却瞒着不汇报也就罢了,居然连太医也不请,当我大楚是谁在做主!”
李顺德惶恐,连忙将腰弯的更低了:“刘大人消气,奴才确实没说谎啊,太医也有开药方,还请大人还奴才一个公道。”
“公道?”刘文韵甩袖,嗤之以鼻,怒目而视着李顺德,“如今朝内发生了什么李公公不会不知道吧?若是皇上天天这样睡下去,我看李公公若是有命,怕是也要回家提前养老了!”
李顺德‘扑通’一声跪下,识趣地闭嘴了。
刘文韵最看不惯这些阉人,在太祖开国时,重用阉人以及武将,导致文臣流失,很多人都被这些阉人捏住喉咙踩在脚下。
直到先帝继位时,这些官宦才得以弃用,但先帝在位时,文臣依旧没有这些官宦地位高,就连帝师闻太傅见了先帝的贴身太监也要低头。
所以他们瀚书院的人从心底里就瞧不上这些官宦人家,哪怕是如今楚萧恢复文武之道,他们也忘不了被官宦害死得那些同僚。
刘文韵素来以不屈不挠著称,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即便是楚萧这样的权贵也要对他礼让三分。他敢于在楚萧面前直言不讳,批评李顺德,实则是在警示楚萧,作为一国之君,应当履行君王的职责,而不应因一个逝去的男子而荒废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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