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父亲是文臣,而大哥是武将。”崔桦顿了顿继续道,“如今朝堂之上文武乃是两股势力,面和心不和,放眼望去,其实皇上手底下能用的只有一个段将军。但,你也知道,段将军乃是段国公之子,可不可用,都还是未知。”
崔桦说的不错,段笑天和楚萧是什么关系,众人不知,也不会知道。但在众人眼中,他依旧是段国公的儿子,那么他手里握着的可是如今大楚的军权,想要造反,轻而易举。
可若是有一个可以牵制住他的人,那么段国公是不是就会受到一些阻碍,也会考虑到第二者可能。而且在楚萧登基以来,重文轻武,导致如今朝中武将并无良将,并非他不提拔,而是无人敢用。
如今楚萧让顾诞走到前堂,除了崔桦说的解除嫌疑这个原因,最重要的还是顾三郎。
“嫌疑?”顾平疑惑道,“什么嫌疑?我们顾家又没杀人放火,哪来的嫌疑?”
顾守恒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直接甩袖离开了,懒得和老二解释。
崔桦将他翘起的二郎腿轻轻一敲,顾平立马坐好。
“平哥,你可知父亲是如何坐上这个清州知府的?”
“当然知道了,前太子亲封的嘛。”
崔桦又道:“那我再问你,如今,那位废太子,在何处?”
顾平照实说:“死了呗,人都化成灰了。”
“是啊,他只是前太子,为何而死?”崔桦没给顾平插嘴的机会,“因为他逼宫,弑父杀兄,是皇上平叛了当年太子之乱的首。”
“当年太子之乱他逼宫先帝,又把自己幼弟射杀,接着杀了七位重臣阁老,几百个翰林院的学士,那几位阁老和几百学士哪个不是大楚的栋梁之才?”
顾平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深深地看着崔桦。
“听父亲说,当年要不是顾将军,如今你们可能早就成了一堆黄土。这么多年来,虽然皇上不曾怪罪于顾家,但也没有重用顾家。”
顾平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你的意思是,皇上如今让大哥去赈灾,就是想重用顾家?”
崔桦挺身而立,负手背后,虽身为男子,却显得过分纤瘦,身着素雅花饰长袍,更显得超凡脱俗,宛若清冷仙君,令人难以接近。
顾平凝视其背影,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迷思之中。
“也可以这么说,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三弟。”崔桦顿了顿才说,“闻太傅之所以今天提出让大哥去冀州,是为了给父亲一颗定心丸,毕竟前段时间因为父亲被弹劾贪污而受了些委屈。”
“那和衡儿有什么关系?”
“……因为三弟与顾将军长得太过于相似。”崔桦回头,看见顾平痴痴地望着他,无奈露出一个微笑,“皇上对三弟,很好。”
崔桦本想讲多一点,但顾平压根不想听。也罢,顾家这三兄弟,性格大大不同,老大一心想要入朝为官,老二一心想着做个潇洒剑客,老三嘛,大概是想开个养殖场?
**
冀州遭受洪灾的侵袭依旧猛烈,连续四日的暴雨日夜不停,如同一张巨大的水幕,不断冲刷着冀州的三个区域。尤其是信都、北口、柳庄三地,灾情尤为严重,肆虐的洪水犹如凶猛的野兽,如同饥饿的饿狼般,无情地吞噬着无力自保的居民。
顾星舒一行人想要到达江南平江,途中必须经过北口,所以即使他们已经提前三天离开了清州,此刻仍然被困在北口行动不得。
幸好顾星舒让文祖福把那群牲口给赶回了清州,否则要是带上定然全部都是损失。
一路上他们并未着急赶路,走走看看,因此这才遇上了百年难遇的暴雨。
北口盆地峰峦叠嶂,马车难以在滂沱大雨中行进,顾星舒等人无奈只得在一座废弃的破庙中暂避风雨,等待雨歇再启程。
然而,两日时光流逝,大雨依旧未歇,文祖福率先感到焦虑不安。
“顾三郎,这大雨来势汹汹,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顾星舒嘴唇有些发白,他的身体太弱了。
虽是夏季,但接连大雨不断,这里的干柴他们已经烧完。此刻天黑温度更是不断下降,要不是他披着几件衣服,怕是要冷得发抖了。
“雨太大马车走不了,我们徒步出去有两个结果,一是被洪水冲走,二是被坍塌的山脉埋了。”顾星舒扫了他一眼,“你想怎么个死法?”
文祖福哑语:“……”
顺腾接到文祖福的眼神,过去说:“公子,我觉得文老板说的对,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这所庙虽然可以遮风挡雨,但处于一个山脉位置,如果像你说的要是坍塌了怎么办?”
“一时半会塌不了,总不能我一来它就塌了吧?”顾星舒起身看了眼外面的雨势,频频摇头,“要走也要等雨小点,这么贸然出去,我们又不熟悉地势。”
顾星舒都这么说了,顺腾自然不再多嘴,他跑出去从车里把剩下的食物都拿出来,正准备要给顾星舒递过去,突然觉得自己身后有无数只眼睛在暴雨夜中盯着他。
他下意识过去挡在顾星舒面前,摸瓜春竹这会反应极快,几步过来守在了门口。
顾星舒愣了愣,小声问:“有人?”
顺腾点了点头,往前稍微走了一步,大喊道:“你们是何人?为什么跟踪我们?”
众人心里一惊,文祖福赶紧把自己小娘子曹子秋挡在身后,又往后退了几步。
顾星舒皱着眉,这个时候谁会跟踪他们?难不成是……楚萧?
不可能,即使是楚萧,也不会让他们轻易发现,那会是谁?
顺腾手已经放在了腰后,顾星舒知道他是要拿自己隐藏的武器:“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你们全部剁碎去喂狗!”
“呜啊啊啊啊!”
众人:“……”
顾星舒听到婴儿哭只是思虑几秒便反应了过来,拍了拍顺腾的肩膀示意让他退后。
“公子……”
“应当不是仇家,是附近的百姓。”
顺腾依旧不让,顾星舒只得站在他身后喊话:“你们保证不抢我们东西,我们就让你们进来避雨。”
良久后一位脸色苍白的妇人抱着孩子从马车后走出来,要不是她走路正常,众人都觉得是遇见鬼了。
“……公子,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饿急了想要讨口饭吃,我们是北口的村民,我们……实在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顾星舒与文祖福目光一碰俩人都点了点头。
“春竹,把我们东西收拾一下腾地方。”
春竹本想拒绝,但顾星舒又侧目看了他她眼,只得不情愿道:“……好。”
北口已遭水患侵袭,众多村民被肆虐的洪水卷走,至今生死未卜。幸存者寥寥,皆是九死一生,逃生至此。
庙门敞开,众人引领那妇人入内,本以为仅此母子二人,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陆续涌入这狭小的庇护所,顾星舒的心情愈发沉重。
几十个人挤满了整个庙堂,顾星舒喜欢干净惯了,此刻却也顾不上和众多村民挤在一起,要不是顺藤摸瓜挡在他面前,自己怕是要冒雨离开了。
这所庙能容纳下的人有限,渐渐的众人只能站着,连坐着的位置都没有了。
“怎么这么多人啊?”文祖福崩溃道。
那妇人抱着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刚刚她进来时顾星舒把自己的干粮给了她们母子吃,其他人的也分给了进来的人,就这样他们自己没吃到东西,很多村民也没吃到。
此刻她或许是有了些力气了,过来跪在顾星舒面前就要磕头道谢,顺腾吓得赶紧一把把她推开。
“……你不要靠近我家公子!”
那妇人倒也没生气,安抚了怀里的孩子后,没起身,弯了弯身子,鞠了个躬:“谢谢公子,若是来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公子。”
顾星舒细细打量了她一下才道:“小事情不足挂齿,大娘子可否告诉在下如今北口的情形如何?”
那妇人大概没遇上过这般翩翩公子,快速扫了一眼后又迅速挪开视线:“北口已经被淹了,良田农庄全没了……我们都是北口镇上做生意的人家,下了四五天大雨,什么都没有了。”
顾星舒眉宇间有层黑黑的雾:“这么严重没人管吗?冀州知府呢?”
“听说朝廷已经派了大军过来,但是我们离开的早,不清楚他们这会是否还在城中,冀州知府……”
“咳咳咳!”
有人咳嗽了几声,那妇人立马噤了声,顾星舒看了眼不远处的那位老人,没再多问。
文祖福被挤得难受,这样下去今晚谁也别睡了:“我……我去马车,这地方留给他们。”
话罢也不等顾星舒阻拦,拉着曹子秋就往外走,顾星舒想了想,觉得文祖福说的对:“这里并非一个长久可以待的地方,你们谁如果知道朝廷军队在那里,最好尽快与他们汇合。”
话罢带着自己三个孩子走了。
顾星舒一走,那妇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远处刚刚咳嗽的男人说:“我们逃难出来已是不易,你们看他们穿的非富即贵,切记不要说任何有关冀州知府的事情,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都纷纷点头。
那妇人只好也闭嘴抱着孩子躲在了角落里,他看着怀里的孩子,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几天前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人,如今……只剩下了她和孩子了。
顾星舒等五人躲进了马车里,所幸当初顾守恒买的马车很豪华,容纳五个人还是可以,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就更加无心睡眠了。
顾星舒掀起变成窗帘望着躲在庙堂的百姓心中泛苦,上一世在辽东的一切清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不论是天灾还是**,最后受伤的都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顺腾把窗帘关上,又把木窗也挡下来:“公子,这里还有一点干粮,你快吃点,不然身子受不了。”
文祖福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顺腾脑袋上:“好你个小猴子,居然□□食!”
顺腾揉了揉自己并不痛的头,不理他:“公子,我没有□□食,是刚刚我没给他们吃。”
顾星舒感动不已:“你们三个吃吧,我这会吃不下去。”
“公子……”
“三郎,你吃吧,我这里也有。”曹子秋说着也从怀里掏出几个已经凉透的饼子,苦笑道,“以前可能饿习惯了,所以我也没给他们。我们也要生存,不知道在这里困多久,地方让给他们休息已经足够了。”
文祖福一脸得意,搂过曹子秋得意道:“哼,还是我娘子有先见之明。”
顾星舒这才接过来,但也只是掰了一小半,其余都给了顺腾:“你们三个分着吃了,我确实吃不下。”
顺腾把饼子又一分为二递给了最小的两个,他自己吃的少,把手里的一半又要放回怀里,被顾星舒拦住了。
“你不吃饱怎么保护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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