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舒硬是撑起身子,没有继续躺着休憩,急忙与刘文韵商议起纳达尔玛所述的那番事宜。
据纳达尔玛说,她方出城不久即遭遇伏击,损失颇为惨烈。而对于此次对她一行人的袭击,几乎可以确信是出自段峦统的部众所为。
“她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段峦统不让她离开冀州,就是怕被楚……皇上发现。”顾星舒掩嘴咳嗽几声,没在意刘文韵的目光,继续说,“但她也答应过段峦统,不会私自出城。”
刘文韵迟疑一下,道:“三公子的意思是?”
顾星舒面色深重:“如今你也被抓来,说明段峦统早就发现了你来到冀州。”
“三公子,你可知皇上要的东西在何处?”刘文韵又说,“纳达尔玛不知去向,这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如今若是惊动了段峦统,那就大事不妙了。”
顾星舒忍着身体不适,轻声说:“她不会告诉我东西在何处,根据顺藤所探,周成府上定然藏有玄机,现在我们不好查探。”
如果此刻他们身处位置就是地下,那么这里除了藩属人,肯定还有其他重要的东西,不然段峦统不可能私养这么多重兵把守着这里。
“没错,若正如纳达尔玛所说,我们在冀州是被段峦统发现的,那么如今你我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是在他计划以外的。”
顾星舒没有反驳,刘文韵说的没错。
冀州不仅是段峦统的人,而且这里还藏有几万兵马。段峦统如果知道刘文韵在冀州,那他一定会痛下杀手,不会给他走出冀州的机会,而他和崔桦,同样的结局。
所以……
“我们只能等,等他沉不住气,等他亲自来见我们。”
刘文韵不动声色扫了眼顾星舒,问:“三公子不怕死?”
“怕。”顾星舒小声呢喃道,“可我更怕百姓无辜受难。”
刘文韵再次将目光投向顾星舒,顾衡身上有一瞬间和那去世已久的顾将军确实很像。
顾星舒声音有些沙哑,口干舌燥缓了好一会才道:“刘大人,我想问一件事情,你不可瞒我。”
刘文韵挪开视线,点了点头:“三公子请讲,知无不言。”
“他要的那个东西,是打狼必用吗?”
刘文韵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坐在一旁沉思片刻,才道了声“是。”
“有了账本,朝堂定然会起惊涛骇浪。”
“好。”顾星舒疲惫地望着他,认真道,“你们有把握保护好他吗?”
刘文韵心中猛地一颤,旋即恢复了平静。
段峦统若是这么好对付,那楚萧定然早就连根拔起了,若是连他自身安全都不能保证,那他们这些人,丢了性命迟早的事情。
刘文韵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转眼即逝,他没想到顾星舒会这么问他,更没想到会质问他们有没有能力保护楚萧的安全。
眼前的这位三公子,与他所了解的那些闲散公子形象,截然不同。
一个人的魄力是从灵魂驻守的,若顾衡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定然没有这么细微的表现。而他所见的这个人,思虑清晰,有谋有智,高瞻远瞩,若不是亲眼见过皇陵安葬那位,他甚至以为这人就是当年的顾星舒。
“我刘文韵一条命,拼死也会保护好皇上,同我一般都以闻太傅为首,请三公子放心。”刘文韵语气尊敬,甚至起身拱手行礼。
顾星舒受着了。
段笑天走之前他询问过如今朝中情况,楚萧登基后,慢慢修改了先帝重武轻文的制度。
如今放眼望去,他身边能用大将军只有一个段笑天。如果发生变动,段笑天定然是第一个被派出去的人,而此刻楚萧身边再没一个人可以护着。
——
帝都,皇宫。
今日整个皇宫沉浸在一片朦胧的阴霾之中,抬首仰望,可见那蔚蓝天空下的暖阳熠熠生辉;然而俯首低顾,却感到寒气逼人,手脚冰凉至极。
“混账东西!”
“砰砰砰!”
楚萧怒火中烧,一声声瓷器破裂的响动从宫殿深处迭起,殿外的奴仆一个个将额头紧紧贴地,巴不得化作无形,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那份威严。
殿内一地狼藉,楚萧砸了不少东西。
顾守恒不敢坐着,只能战战兢兢低头候在闻太傅身边,他甚至不敢去看一眼这年轻的帝王此刻脸色有多难看。
他也没想到顾星舒和刘文韵会被劫持走。
忧虑、愤懑、怒火交织,如潮水般在胸中汹涌。他悔不该将顾衡送往江南,担忧幼子身处险境,然而此刻,除却圣上,再无他人能施以援手拯救他的孩子。
楚萧的心情不比顾守恒差多少,当他看到三郎至今下落不明时,他恨不得现在就去亲手杀了段峦统!
“皇上,老臣以为,可行动了。”沉静良久的大殿内,闻太傅缓声道,“至于三公子与文公,皇上可不考虑。”
顾守恒握紧了拳头。
“太傅。”楚萧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轻声说,“你知道朕不可能放弃。”
闻太傅看向年轻的帝王,辅佐这位帝王已有十载,身为帝师,也如同父,十年蛰伏在此,度日如年,为的不就是今日吗?
可孩子毕竟是孩子,想要的东西得不到便会一直惦记着,大人何尝不是,罢了罢了。
次日一早,在早朝时闻太傅起身跪下,“皇上,最近听闻一些传言,有关皇家颜面,老臣不得不提。”
楚萧扫了眼段峦统,语气平静:“说。”
“回皇上,老臣听闻丞相秽乱后宫,还与多位后宫嫔妃有染,自古以来大臣不得踏入后宫半步,此事有关皇家颜面,请皇上彻查此事!”
言毕,整个殿堂陷入了一片沉寂,似乎在场诸人皆未料到闻太傅会在朝堂之上提及如此敏感而重大的议题。
不论此事是虚是实,关乎皇室声誉的私密,即便是刘文韵亦需三思而后言,这位闻太傅似乎真的年迈昏庸了!
“大胆!”楚萧突然发怒,“太傅,朕当你是糊涂了,若是再提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情,别怪朕无情!”
“老臣句句属实,且有证人,皇上可容老臣传来证人对证!”
楚萧看向一直无动于衷的段峦统:“丞相,你可有话要说?”
段峦统看了眼跪在大殿的闻太傅,虽不清楚他是如何得到这些消息的,本想等到事成之后再杀了他,但没想到如今自己往刀口上来撞。
思虑至此,段峦统几步过去跪下,差点就要声泪俱下:“请皇上明鉴,替老臣做主啊。老臣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满岁孩儿,臣与妻子恩爱无疑……”
楚萧懒得看他演戏:“传证人!”
不到片刻,大殿进来一男两女,这些都是楚萧后宫的人,那俩嫔妃很多人都记得,是上月才选进后宫的妃子,而那男子看似也就十九,唇红齿白,不用多想也清楚是何人。
“参见皇上。”
楚萧抬头盯着跪在下面的人看,厉声道:“你们可知罪?”
那三人慌了,连忙告罪,各执一词,却没人提是什么罪。
一时间大殿内乱糟糟一片,大臣窃窃私语都在看笑话。
楚萧坐在高处,胸腔怒火难熄,几乎马上就要爆发,搭在龙椅上的手指都在发白。
闻太傅呵斥一声,起身询问。
“老夫问你们,昨日深夜与段丞相共处的可是你们三个??”
其中一位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跪行几步后不理闻太傅,哭诉道:“皇上可要为臣妾做主啊,今日一早太傅私自闯入臣妾宫殿,非说臣妾与丞相有苟且之事,可臣妾昨夜在贵妃娘娘那儿,根本没见过丞相啊。”
“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闻太傅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当即气急败坏踹了那女子一脚,众人惊呼一声,大致都没想到向来以礼待人的闻太傅会如此粗鲁。
接着他痛声斥责道:“尔等想清楚了,欺君罔上可是大罪,秽乱后宫株连九族!”
那男孩显然吓得不轻,偷偷看了眼段峦统又赶紧低下头,额头汗珠不断落下:“皇上……皇上替奴家做主,奴家确实不曾和丞相发生苟且之事,若是皇上不信可差人来验身!”
这等荒唐之事楚萧自然不会真来验身,哪怕段峦统真与这三人发生了关系,以众臣认为,段峦统也不会真受到什么处罚。
果然,楚萧厌恶至极,摆摆手:“拖出去乱棍打死!”
“救命啊!皇上饶命!”
“闻太傅救救臣妾,皇上!”
“是太傅皇上!是太傅……”
士兵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将三人被拖出去后很快传来阵阵惨叫声。
大殿内再次归于平静,段峦统看了眼楚萧脸色,狠下心再次哭诉,要求楚萧给他一个公道。
若是今儿就这么了,日后岂不是谁都要往他身上泼脏水,何况他段峦统忠心耿耿,女儿又为皇上生下双生子,传出去坏了自己名声也就罢了,毁了皇家颜面才是罪大恶极!
楚萧身心疲惫,难以言喻,他端坐于金碧辉煌的明堂之上,普天之下皆归他所有,然而在他心中却无一丝欢愉。自他降生之日起,至今未曾有过一日,纯粹为自己而活。
好不容易身边有个可以说话诉苦的人,也被害死了,如今看似臣忠帝勤,实则背后已是万丈深渊。
又是重蹈覆辙吗?还要失去一次吗?
楚萧看向跪在地上的段峦统,咬牙切齿道,“太傅身为三任帝师,功不可没,如今天下太平,该是安度晚年的时候了。”
“太傅,可有意见?”
闻太傅沉默片刻后跪下,当着满朝文武摘官帽,脱官服:“老臣自认不才,今日未能打垮奸臣是臣无能,老臣……无脸面对先帝。”
闻太傅三叩首:“老臣恭祝皇上早日惩奸除恶!”
“退朝!”
楚萧拂袖而去,在众人眼里,闻太傅就算是帝师如今也被革去官职,今日无辜撕破脸,日后怕是再难翻身了。
楚萧走后,众臣也慢慢退去。
以段峦统为首的大臣心中欢呼雀跃,段峦统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朝服,走到闻太傅面前耻笑道:“太傅啊太傅,说你聪明,你还真蠢啊。”
闻太傅并不理会他。
段峦统蹲下靠近他一点,小声残忍道:“没想到吧?那三人到底是老夫手下的人,如今……自个儿栽了,可不能怪老夫没给你留活路啊!”
“你这个畜生!”闻太傅气急败坏的样子让段峦统很受用,他起身扫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顾守恒,说了句“不自量力!”便走了。
待众人散尽,顾守恒方才拭去额上汗珠,缓缓步至闻太傅身旁,轻轻将这位年迈的长者搀扶起身,取起官帽与衣裳,二人默默无言,一道步出庄严的大殿。
从那天起,闻太傅便被革去官职,甚至让他禁足一月反思自己过错。
朝堂上叫好声淹没了抱怨声,如今放眼望去,刘文韵突然消失,闻太傅被革职,可不就是段峦统一家独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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