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往昔【二十六】

从那天起,应玄行身后总黏了个小跟班乌庾礼。上学放学的路途,乌庾礼就寻着应玄行走过的轨迹同行。

有一次,应玄行留在教室搞卫生,晚了点走。他在校门口没有看到乌庾礼,不想找,但又怕舒谣问他今天怎么没和阿礼回来,就扭头去了乌庾礼教室。

小学一年级的教室落满霞光,空荡荡。

应玄行反而松了口气。

不是他的问题,那就回家了。

念及,应玄行就慢悠悠朝云寨的迷道里走。他以往背后都有个叽叽喳喳的小喇叭,这下应玄行身边倏然重回安静,只有莺啼蝶飞丛中藏,大雁在火烧云的天际排成人字形飞过。

他越走越咂摸出些不习惯。

归家的步伐无意识快了不少,竟然让应玄行看到了前方低着头走路的乌庾礼,他像在发呆。应玄行悄悄跟上,然后猛拍一下他的肩膀。

“啊!”

乌庾礼喉间短促地喊了声,肩膀在应玄行掌心下狠狠跳动了一下。他回头的表情保持着茫然且惊吓的模样,而应玄行早就收回了手。

两人对视那刻,应玄行算是知道原来脸色也可以阴转晴。乌庾礼一改恹恹的神情,瞳孔发亮,满满装着对方的脸,“哥哥你没走吗?”

“那我现在走?”

应玄行注意到他额发渗着晶亮的汗。

按照应玄行对乌庾礼的了解,后者骨子是有点犯懒的,不至于会跑步回家。大概是他以为自己提前走了,试图跑着追上去,无果。

“留下来做卫生了。”应玄行本来不想解释,又觉得还是给个理由好,怕乌庾礼乱想,“你下次找不到我,可以来教室找我。”

“那要是看不到我,哥哥你也会来找我吗?”乌庾礼试探性地问。

“不会。”

应玄行直接拒绝,还补充了一句真心话,“我最讨厌麻烦的小孩。”

“好吧,我尽量不麻烦哥哥。”乌庾礼撑起抹笑,神色如同往常那样的无所谓。

以至于三天后,台风要经过停云山那会儿,乌云浓郁成墨黑色大片大片压压下来,应玄行在雾满山林的云寨里头疼地一声声喊人。

“乌庾礼!乌庾礼!”

“跑哪里去了……”

不就隔了挺久才回头看对方一眼,等应玄行察觉到周围好像静了一小段路后,他蓦然转身,弥漫着的雾朦胧了能望见的所有景象,已经无法看清晰的树影犹如鬼魅般飘摇。

应玄行试着往回走了好几米,都没有看到原本应该跟在他背后的那个身影。

乌庾礼走丢了。

应玄行头一次想用汉语骂点不干净的话。

直接回家是不能的,依照应玄行对乌庾礼的了解,比起赌他误打误撞找到正确的路,应玄行更觉得自己乱走碰见对方的概率可能更高。

云寨的雾逐渐更浓郁,天边滚起了数道鸣能震山的紫电,应玄行呼喊乌庾礼的声音在满天被风席卷起来的绿叶中渺茫了。风吹得他身上配戴的银片肆意地乱摇,林子在风声诡异的咆哮中还夹杂了叮当脆响。

应玄行忍着扭头就走的劲又前行了点距离,有微小的雨水忽然落在他脸上,他抹了一把,沉了脸色。

果然没多久,雨点细细密密飘下来,力度愈来愈大,能完全听到雨砸在叶片上的声音。应玄行赶紧撑了伞,顶上立刻传来霹雳啪嗒的嘈响,他在慢慢踱步向前走着,犹豫要回家还是继续寻找乌庾礼时,他已经走到了一户半敞着门的吊脚楼门前面。

这座吊脚楼看着年久失修,老旧的木门里坐着个叼着烟斗的苗疆老太太,应玄行撑着伞失神走近时,老太太吐出的一口白烟散在屋外滴滴答答的雨水里。

“下雨了。”

老太太举了举烟斗,枯老沙哑的声线道出熟悉的苗语,“进来坐坐吧。”

经她一说话才回过神的应玄行踌躇了片刻,毫无停雨征兆的老天依旧在哗哗落水,他在伞尾成串的雨线里迟疑着点头,“麻烦您了。”

吊脚楼内昏昏暗暗,没有安装电子灯,只有两面墙上已经燃了一半的红烛亮着火苗。应玄行收了伞,离近后才注意到红烛滴落着的泪上泛着一点金色,居然是囍烛。

老太太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应玄行记得舒谣说过,云寨的老人都不简单,就算现在不常露面,但曾经大多都是有一定的本事的。

一楼的角落堆着很多黑色瓶瓶罐罐,看似杂乱又摆放有序,老太太佝偻着腰从屋里倒了杯水出来,应玄行赶忙双手接过致谢,随后就放在桌面不动。

雨势越来越大了,窗外的半个小时前还明亮的天此刻却仿佛黑夜般阴沉。老太太躺在掉漆的红木摇椅上,打开了桌面一台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收音机。

随着收音机一阵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后,满屋子都响起了用苗语唱的孩童版合唱的民谣。

可能是设备实在太过陈旧,童谣放一会儿就会有一会儿电流声含在其中,听得应玄行心里怪异。

雨一直没有停,应玄行就只好翻出作业本来转移注意力。大概过了快一个小时,老太太起身往厨房走了,再出来端了两碗炒饭。

“我老婆子没有了味觉,你饿的话将就吃吧。”老太太将其中一碗放在应玄行面前。

那天,应玄行抱着碗吃饭,就只问了老太太一个问题,“婆婆,你是干什么的?”

老太太沉默了须臾。

她那件洗的近乎掉色苗服袖口缓缓爬出了一只黑色的蝎子。

晚上的时候,雨停了,舒谣眉目泛着担忧地在院里择着药草,时隔几秒就要看门外的小道一次。乌庾礼在她旁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今日他本来是紧紧跟着应玄行走的,但乌庾礼经过山坡上的丛林时,竟然看到了条银色绿瞳的蛇一闪而过。

他几乎是马上想起前几天舒谣和他讲,寨子里的蛇多,虽然有品相好的,不过大多都是品相差的普通毒蛇。或许是人与蛇都同属停云山的缘故,古往今来,蛇并不难训,反而是珍稀的蛇难寻。

刚才睨见的那条银蛇在天光下鳞片犹如夜里水面粼粼的波光,一眼就知道绝非俗物。乌庾礼对蛇抱有着恐惧,可他还是想抓一条,送给应玄行。

漂亮的蛇配漂亮的人,哥哥肯定会很高兴。说不定,就没那么讨厌他了。

这么恍惚的一瞬间,待乌庾礼准备喊住应玄行一起动手,他却讶然地发现对方不见了。

再回头,银蛇也早就跑了。

乌庾礼当机立断去追蛇,结果没几步就跟丢,估计银蛇这会儿跑到十万八千里了。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什么位置,好在他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只是平时为了能和应玄行一起走,所以从来没有告诉对方。

不难看得出来,应玄行嫌他麻烦,可能先一步回家了吧。乌庾礼想着,仰头叹口气。

蛇没追上,哥哥也没找到。他垂头丧气回了自己家,放好书包,又撑起精神去了隔壁应玄行家。

一楼,舒谣正在研磨今日份的药粉,见乌庾礼蹦蹦跳跳跑进来,就笑吟吟地说,阿礼回来了啊,嗯?阿行去哪啦?

乌庾礼闻言愣在原地,半天才错愕地问出一句。

“哥哥,没有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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