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冥婚【六】

应玄行没有太多介绍阜施恩的身份,只说是寨子里的苗医。纪乔却眼尖的发现,阜施恩腰间那条封带是深红色。

他立刻想起应玄行在车上说的苗寨三规——第一,不得对红腰封的苗人不敬。

几个人沿着长街走,半路阜施恩离开了,新晋导游应玄行顺着景色慢慢讲解,“外寨这几年商业化严重,旅游景点能买到的这边几乎都有。很多游客都是前来拍写真或者制作自媒体比较多,也有些人是来高价向苗民购买草药的,或者来打银饰的。”

的确,停云山虽然地处偏僻地段,但苗寨占山面积大,连学府都建了两三所,寨里除了自建房外更多的是供旅客住行的民宿。

整条街基本都是商铺,应玄行又带着他们绕了隔壁几条街逛,除了路边零散种着枫树和基本的苗族风情外,确实和其他旅游景点别无二致。

祁瑶举着摄像机偶尔在某一处地停留点时间,这期间纪乔观察两边的路,发现街道的尽头都通往一处按圆形铺满青苔石的场地。

最先纪乔并没有特别注意,但路走多了,总是从这地的边缘掠过,他不免多看两眼。

等第三次经过,则是能看到正中心搭了道草台板子,上面坐着一群演奏乐器的人。应玄行见他一直盯着看,索性就带他们走过去。

“这是苗寨通常用于祭祀的地方,不发挥作用时很多人来合影留恋。”

应玄行示意他们看向正中心的一座鼎型青铜器,“有些时候寨里经济富裕的人结婚,也会在这里公开摆席,或者有人要建房子,就会来这里祭祀,祈求一切顺顺利利。”

“今天你们挺赶巧,有人结婚。”

祁瑶举起相机,内心仍为眼前的场景大大震撼了许久。

最中央那座青铜鼎锈痕斑斑,足有三米多高,鼎脚的形状像是某种动物的足,鼎的左右两端悬着两颗怪异的兽头,头上长对角,像犀牛又像麒麟。

应玄行说,这是苗族古歌中的神兽,生于盘古时期,天地形成后,开凿江河,名叫修狃。

青石砖铺陈的路也很特别,每块石缝的沟壑深浅不一,泥沙的颜色好像被血浸过一样暗红,细看石面还有磨损掉的繁杂花纹。如同纵横交错的血管一样,从祭祀场边缘弯弯绕绕聚拢到祭坛脚下。

纪乔以前在书上看过类似这种祭祀,大致是从各个位置把兽畜的血放掉,沿着石缝的纹路汇聚后流向鼎脚。

不过现在是法治社会,苗寨里这面祭坛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大概也只有老一辈的苗人知晓。

祭坛附近有残破的木桩,缀着几块风中飘摇的破布,祁瑶快速对着那处拍照,纪乔打量着那布上的图案,“这好像是……类似于图腾的标志?”

“嗯。”祁瑶放大照片给纪乔看,“我来之前查过一些苗疆资料,上面说苗族的一些部落都会有图腾崇拜,比如龙神、枫木、鸟、盘瓠等,算是一种信仰的存在。古人认为,“姓”就是“生人之物”,所以在某些部落,他们姓氏会按照图腾的模样决定。”

画面定格在破布一道类似叶类的残缺图案上,祁瑶续说,“你看这个形状像不像枫叶,我们这一路看到的树是不是都是枫树?”

纪乔扭头四看,发现能生长高过吊脚楼的古树竟然全部全是枫树。

“那就对了,枫树就是他们的图腾树,也叫护寨树。”祁瑶不禁感叹道,“有首苗族歌里唱,苗族的先祖蝴蝶妈妈,就是从枫树心生出来的。”

只有越临近祭坛,才会发觉这座青铜鼎真的大得惊人,视觉冲击相当强烈,落败文明的沧桑感压迫性袭来,显得人的身影愈发渺小。

远处演奏乐歌声骤然强烈了,他们的视线被吸引,就见祭坛附近密布地摆着近百张大圆桌,上面都堆着喜糖和喜酒。

应玄行开口解释,“这属于东家摆席,本地人或者游客都可以坐下吃喜酒,等到了饭点会有人来上菜。”

秦闻拿了颗喜糖撕开吃,“不担心会吃出问题吗?”

应玄行玩着腕间爬行的银蛇,闲散应着,“本地苗人都挺友善的,没那么多坏心眼,而且这纯属看个人意愿。有钱的苗人在当地也是有地位的,寨民基本都认识,没人敢随便乱找茬。”

秦闻深吸一口气,“好豪气。”

人群熙熙攘攘,祭坛周围更是锣鼓喧天,纪乔听了会儿演奏的乐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没一会儿就听秦闻疑惑问,“结婚不应该挺喜庆的吗?为什么这歌这么悲伤?”

大家侧头望去。

诚然,台上的几位音乐人把着的多是二胡笛子类,这种曲调悠长的乐器自生一股悲意,不似西方的小提琴或钢琴那样优雅轻快。

祭坛中央忽然传出来一阵唢呐声,纪乔凝神看去,就见有几辆贴着囍字的婚车开过来,后面跟着的几个人担起一辆囍轿。

最前头的人不断往天上挥洒着鲜红的囍字,青天白日,漫天的红囍纸花瓣般飞舞,唢呐吹奏的乐声透着股诡异的凄凉。

祭坛附近还摆放着不少撑开的红伞,每把伞边都搁置着几扎栩栩如生的纸人,但纸人都没有点上眼睛。

后方跟着的应该是女方的亲戚朋友,明明该喜庆的日子,他们却轻泣着擦拭眼泪。

“苗族和土家族都有过一种习俗,叫哭嫁。”祁瑶不解地接过一张飞落到她手上的囍字,鲜红如血,“它通过仪式来表达对亲朋好友的感激,一是为了哭别父母,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二是嫁入夫家,希望夫妻二人能恩爱长久,幸福生活。”

“在此期间,新娘会陪姊妹们一起唱哭嫁歌。只是这个阵仗……不太像结婚该走的仪式,倒像——”她没有再说下去。

纪乔就接话,“像办丧礼一样。”

祁瑶同意地点下头。

应玄行将手臂搭在纪乔肩膀,银饰凉丝丝擦过纪乔颈后,他似笑非笑,“说不定呢。”

话才撂下最后一个音,纪乔忽然感觉身后被人撞了一下,耳边乍然响起银饰碰撞的哐啷响,他来不及回头,撞他的人却已经匆匆赶往前方。

那是两名样貌相同的年轻女孩子,其中一位稍微转身对纪乔用苗语说了句什么,可惜纪乔没听懂。

应玄行就在纪乔旁边翻译,没什么温度的气息掠过耳垂,“她在说,对不起。撞到你的,是苗族祭祀中负责领舞的双生女。”

双生女……纪乔想,难怪长得一模一样。

一排人浩浩荡荡在祭坛停下,新娘被人从轿上搀扶下来,有位年岁很大的老女人手上摇着铜铃领她前往祭坛,陪新娘同行的男人抱着个一人高的男性纸人。

新娘跪下上香时,男纸人就在旁边被男人同样摆成跪下的姿势。

而撞到纪乔的那对双生女则领着其余几名女孩子用苗语唱起哭嫁歌,哀调悠扬。

“十七岁的姑娘阿支就要嫁人——黄昏时孩子阿支能回来吗——母亲想念阿支时不能见——阿支在异乡过得还好吗……”

红囍乱舞,祭祀台香烟气袅袅,老女人绕着祭坛摇铃打转,嘴里神神叨叨念着让人听不懂的古苗语,新娘孤身一人拜完天地。

紧接着,老女人走到男纸人面前,她嘶哑着喊了句什么,忽然就咬破了手指,立刻用指头涌出的鲜血给男纸人点上了两只眼睛。

场面一度瘆人又诡异至极,纪乔感觉后背阵阵发凉。而此时,应玄行靠过来,以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刚才说对了一点,像丧礼。因为……”

纪乔猛地侧头,瞬间,他的眼睛仿佛被近在咫尺的应玄行那双异色瞳摄住,心脏仿佛被人攥了一下。

应玄行眨眨眼,一字一顿说,“这本身就是一场冥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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