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会,她还是决定莫要管这闲事,赶紧回家是要紧,家中妹妹年幼,爹爹伤病,都需要她。况且最近又出来这些事,实在是有些经不起折腾。
实在是对不住了。她随手将那小纸条撕碎,扔进了北风里。
秦小良心中空落落地有些沮丧,拖着空车行了一会,只觉得浑身越发无力,有些头重脚轻。
其实一大早起来她就察觉有些不好,冻了一个晚上,到底是着凉了。只是她一向好强,也便咬牙忍了下来。
不过勉力行了一会,天上的云层突然聚拢起来,本来便有些无力了的太阳不见了踪影,一会的功夫,天色竟有些昏黄。
“快走,要下大雪了!”街边的行人匆匆而走,皆往家赶去。
秦小良错愕地抬头,这乌云铅黑,北风呼啸,光秃秃的枝干被吹的倾斜欲折,果然又是一场大雪的前兆!
云浮镇到鹿笛村中间有几处荒野,前后没有人家,若是大雪阻在那里,只有冻死的份。
今日这趟出门,真是出师不利。
秦小良是怎么也不能冒险往回赶了,今夜只能先找个暖和地方凑合一下,等雪停了再走。
可是这云浮镇,人生地不熟,她一个女子,到哪去投宿?
正走的有些着急,眼角余光里看到一张“姚氏医馆”的旌旗在北风里飘扬。
有了!
医馆的门居然关着,秦小良“当当当”敲了半天,才有一个半大的孩子开了门,没好气地道:“师傅现在不在,你晚些再来。”
那小童睡眼迷蒙,只想快些打发人走。
秦小良眼急脚快,一脚踏了进来方嘿嘿笑道:“无妨无妨,我等等就行。”
医馆内果然烧着炭,极是暖和。这一冷一暖相激,秦小良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小童忙让到一边,用力地扇着风一脸嫌弃地道:“你这风寒不轻,可别传了我。”
说着把炭火旁正滋滋冒着气的煎药罐子也往旁边挪了挪。
“正是正是,”秦小良点头如捣葱,立马装出病弱要倒的样子来:“哎呀,我只觉得头晕眼花,天旋地转的,再走不动路了。”
一边说着,一边瞅准了火盆旁的椅子便躺了上去。
一屋子的草药味混着暖暖的炭火气,格外香甜好闻,她原本是有些装病,可哪知真躺下来,却觉得浑身酸痛,眼睛发胀,眼皮子黏到一起去,再睁不开来。
耳朵里却一直听到那煎药罐子被顶的忽上忽下,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她真想爬起来叫一声:“这药沸出来啦!”可不光眼睛睁不开,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医馆的门被人推开。
风雪从门外吹进来,大片的雪花飞舞到屋内,冻得秦小良一哆嗦,她迷蒙中半睁开眼睛,似乎看到一个白色身影,高高瘦瘦。
长得有些像是那个李辰舟呢。
姚医师进门来,便看到一个小姑娘躺在炭火旁,眉头紧锁,面色通红。
他走上前轻触了秦小良的额头,滚烫一片。
秦小良半夜里突然醒来,看到墙上密密麻麻的柜子,心中一跳,愣神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正在一家医馆里。
她还躺在之前的椅子上,只是一旁煎药的小童已经不见了。
旁边的炭火还剩些点点星星的微光,但是已经发不出多少热量,秦小良便是被冻醒的。
她浑身冰冷,鼻子更如堵了泥沙一般不通气,很是难受。
她侧耳倾听,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万物俱静,甚至听到老鼠嘻嘻索索的咀嚼声。秦小良没了睡意,索性开门看看外面的情形。
外面的暴雪已经停了,地面和屋顶落了厚厚的一层,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虽然没有风,却异常寒冷,她忙又关上门,怕屋内仅剩的一点热气散了出去。
却听医馆的内室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秦小良忙跑到椅子上躺好,这才发现椅子旁还温着一壶热水,明显是为她准备的。
她捧起来咕嘟咕嘟地喝个精光。水温刚刚好,让她干涩刺痛的咽喉稍微舒服了一些。
可是刚喝完热水,不经让她想起了昨日递给了她一碗温水的那个清秀女子。
她向自己求助,可是自己无动于衷。
夜深人静,秦小良只觉得心中郁郁难言,更觉得透不过气来。况且如今大雪阻了她一夜,她更不能一走了之。
隔壁的咳嗽声时不时的响起,秦小良歪在椅子上,想起了自己的爹爹秦三汉。这还是长这么大,自己第一次和他们分开过夜呢。
不知道爹爹和小月在家是不是担心坏了。
小童一早上起来,便开始忙里忙外地拾掇药材,开始忙碌的一天。
刚来的病人似乎有些棘手,连师傅都摇头叹气了一整天,喂药像喂饭似的一刻不停,昨晚上还特特去大药铺子抓了一堆没见过的药材,一早上就吩咐自己一定要煮给那人喝。
姚医师黑着个眼圈,手中还抓着本书:“哎,昨晚那个发烧的小娘子哪去了?”
“一早就走了。”
“诊费付了没?”
小童头也不抬道:“不付钱还想走?师傅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不光让她付诊费,还让她付房钱呢。”
姚医师抓起手中的书就敲打过去:“你这小子,怎么如此贪财。诊费也就罢了,怎么还多收人家的房钱?”
小童冤枉道:“我虽然要了,她也没给啊!”
“药煎好了没?”
“还没。。”
“怎么还没好!记住,煎好之后立刻给他喝,一日要喝四。。”
还没讲完,门口有个小丫头急匆匆地跑来道:“姚医师在家吗?”
姚千照上前一步道:“我在,怎么了?”
那小丫头立马上前抓住姚医师就往外走道:“姚医师,请你快去看看我家少夫人吧。她一早上起来,就又吐又拉,有气无力,看样子难受的不行。”
“贵府是?”
“钱家,我家少夫人是钱家二公子遗孀。”
“哦,是她。”姚千照背了药箱,又嘱咐小童一定要给病人按时用药,便急匆匆地走了。
方到秦家,门口那块“贞义卓著”的木牌旁又多了一块石碑。那石碑大概六尺高,周身被打磨的异常光洁,上面的浮雕莲花栩栩如生,中间的刻字传神有力,很是吸睛。
姚千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等他看完了少夫人,方从府里出来不久,却见昨夜发烧的姑娘正站在路旁,那眼睛如盈满了水一般,哪像刚发过烧的人呢。只是此刻她神情焦急,见到自己之后立马跑了上来。
“姚医师,她的病如何了?”
姚医师诧异道:“你怎知她病了?你和她相熟?”
秦小良神色有异,却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不过昨日我去府里送石碑的时候,少夫人曾给了我一杯热水,让我很是感激,一早上刚好听闻她病了,因此等着。”
姚医师道:“今日这病恐怕是吃坏了肚子,不过少夫人气血不畅,积郁过重,身体能好吗?”
“为何会积郁过重?”
姚医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说那石碑是你送来的?你不知那石碑的含义?”
石碑的含义?她从小到大,做过的石碑数也数不清,何时想过石碑的还有什么额外的含义?
石碑不都是树立在墓前的么,而且她很肯定自己做的确实也是墓碑的制式,那钱家也是这么要求的。估计所祭奠之人乃是那女子亲人。
“不过这钱家也甚是奇怪,好好的墓碑,放在大门口。”
姚医师见这姑娘年纪不大,只怕对此事甚是懵懂,也摇了摇头不说话。
秦小良见他古怪神色,一时更是不解。
“你可记得中间刻的那四个字?贞义卓著,这四字全在一个贞字之山,你刻的,便是贞节牌坊的刻碑。”
“什么!什么是贞洁牌坊?”
姚医师站住了脚步,道:“钱家二公子去年春天一病不起,哪知到了冬天便撒手人寰,丢下了刚过门的妻子。不久后钱家传出消息,钱二少夫人感恩夫妻恩情,不愿改嫁,愿意为了丈夫守节一年,一年后自愿殉夫,而后天,便是钱二公子的忌日了。”
“什么!”秦小良后退两步,想起那个对着自己温柔而笑的女子,她还那么年轻,生的那样好看,居然要为夫殉葬?
“钱家为此特向朝廷请命,为钱二少夫人如此忠贞守节设一座贞洁牌坊,这不,这些日子,木匠,石匠,泥瓦匠,全都来了,忙着要在这两日赶出贞洁牌坊来,两日后为她下葬。”
想起那个姑娘塞给自己的字条,明显她并不想死,她想逃,所谓的自愿为夫殉葬,不过是被逼迫。
秦小良心中如五雷轰顶,自己一刀一刀专心刻出来的,竟是一个要逼着女子去死的石碑吗?
“难道丈夫死了,她便不能活吗?她明明生的好好的。”
“夫为妻纲,女子本就依附男子而活,丈夫死了,女子原该为其守节,若如钱二少夫人一般以死明志,为其殉情,更可见其操守妇道,堪为天下女子楷模。”
“狗屁!”秦小良叫嚣起来,转身而走,“女子便该有女子的活法,不需要依附男子,管他什么妇德,去他娘的妇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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