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只管在前面带路,“大旱刚过,这些时日府内有些忙,礼数不周请两位官人见谅。”
温今凡仔细观察了一下女孩的穿着,破旧到没有任何的时代特征,看附近的装饰和材质虽然是有些规模,却不是近些年的风格。
女孩带领两个人来了大堂,让两人在椅子上稍候,随后又端了两杯茶水和点心放到太师椅旁的桌子上,又在点心边准备好了擦手的手帕。
动作很是老练。
温今凡回以和善的微笑,落目时注意到女孩开裂厚茧,上面满是褶皱,指甲边满是脱落的死皮。
苏绎之拿起水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余光瞟了一眼屋外,看似漫不经心的。
“为什么有哭声?”
温今凡愣了一下,她并没有听见任何的哭泣,突然想到昨晚苏绎之似乎也比她更早察觉到屋外有人。这个姑娘在开门时说了在做法事,难道是有人逝去吗?
女孩的声音极其的小,似乎是有着什么忌讳:“张老爷的嫡二公子在前几日病逝了。”
“贵府里是不是多了一些什么?”
苏绎之微笑,弯弯的眼睛盯着小姑娘,又想有几分和善的意思:“我听那法师念的咒里的除了招魂以外还有锁魂,但念的名字好像不是一样的。”
温今凡更加惊了,这听力似乎并不是常人所及,至少她连哭声都没听到,何况是法事的声音。
姑娘的面色明显变了,她没有回答,直接转身跑了出去。
苏绎之淡淡瞥了眼她的背影,也没有多加难为,低头管自己喝了一口茶水。
温今凡捏起一块糕点,故作随意的问:“你的听力似乎不同寻常啊。”
“入巷前我左耳无声,又常年在战场,所以右耳格外灵敏警惕,”苏绎之没有隐瞒,“或许是因古巷本身只是灵魂的交集,反倒治好了我的独耳聋。”
“走罢,我们出去看看。”
她放下茶盏,两人并肩往她听到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因众人都在做法事的花园里,一路长廊之上并没有来人。
两人找了一个假山藏匿了身形,借着假山的空洞向后花园看去。
花园前前后后站了诸多的人,中间摆了两个太师椅,想必是张家老爷和主母的位置,但一把是空着的。
后面站了诸多下人,众人中心是一个红木棺材,一个道士在一个棺材前来回的走着,拿着铜剑嘴上咿咿呀呀唱着不停。
“我们的任务不是旱灾统计损失?为什么还会牵涉到一桩法事?”
道士手舞足蹈的好像抽风,温今凡有些好笑,也忌讳牛鬼蛇神,压低了嗓子,随即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女孩?”
后花园中围绕着太师椅的下人们,除了几个衣着还算可以的孩子外,绝大部分居然都是年龄不一的女孩,连男孩都没有几个。
这些女孩的衣着和她们刚刚见到的女孩布料差不多,和庞大的张府相比起来显得破落如同乞丐,他们看着那棺材,有的人麻木,有的在瑟瑟发抖。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苏绎之说着,温今凡也算是平生第一次看到这么慎重的法事现场,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
“入巷的其他人也会看到这个场景吗?”
“不会,但线索是相似的。”
苏绎之抱胸,见温今凡本来就小的脸上瞪了两个大大的眼睛,像一只古灵精怪的猫,没忍住,伸手嘉奖般揉了揉她的脑袋。
温今凡不自觉后缩了一下脖子,继续问:“目前来看,水银就是整个因果中的线索和死亡条件,可我觉得其他人口中的炼丹或者说是剥皮,和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关联。”
苏绎之点头,她盯着那道士,看着他围绕着棺材绕了一圈又一圈,将那铜钱做成的长剑点在棺材的木头上,“他们说的其实都对,这东西有这些作用。”
“即使想到了炼丹,可他们都忽视了一点。”
“将神胶灌入身体,可保证肉身不腐。”
用水银灌溉身体,只要肉身不腐,他们就相信人的意念在世间就还有存留,或是将水银在身后汇聚成山川河流,或是在墓地中勾勒出生前的府邸宅院,便可以将今世的荣华富贵带到来世。
温今凡点头,两人思维共振,“这虽然是古葬常用的方法,可提取工艺有限,想必水银并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自然死去的人当然不会拒绝家人的好意。
苏绎之没有再讲话,天空雾蒙蒙的,黄沙似乎遮住了太阳,地面上并没有阳光照落完整的区域。
这时,原本在观看道士做戏的人群中,外围的人头隐约窜动,一个身着道袍的男子弓着背从外围绕开了众人的视线。
苏绎之与温今凡对视的一眼,转身跟上。
整个张府空荡无人,那男子快步行走在石板地上,时不时往后探头,那佝偻的样子紧张又猥琐。
拐角处,苏绎之背着温今凡探出脑袋,用她的话来说是自己会功夫,而温今凡不会,实在是太过拖延进度。
何况对于高大的苏绎之而言,温今凡瘦弱得和开门的小女孩没有什么区别,不等她有所反应,就一手拉过背在了身上。
男子左走右走,又来回看,最终拐入后院一个看似茅房的屋中,苏绎之瞬间甩出手中的钩索,翻上了屋顶。
她确有两下子,并没有踩在瓦片上,即使背着温今凡踩在屋檐上,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两人趴下来,苏绎之没有去掀开瓦片,只是将耳朵贴近了屋檐,示意温今凡等她消息。
“这两个孩子背景弄清楚了吗?”
一种中年男人的声音,略有些沙哑浑厚。
“张大人,这两个孩子是龙凤胎,作掌灯童子最为合适,说是旱灾来我们这抵押换米的,不过看他们家的样子,估计这俩孩儿也要不回去了。”
“好,”男人似乎并不关心,或是魂不守舍,声线中有些痛苦,“二郎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他走的如此不甘心,为父怎么忍心让他到底下受苦。”
“你安排好吧,明天随二郎送入墓中。”
随着男人的话音刚落,便发出了脚步声,随即只听木门咯吱一声,他离开了这个屋子。
屋里的人不知道捣鼓了什么,不一会儿也离开了。
苏绎之竖着耳朵,确认屋里和周围都没人后,跳下屋檐放下温今凡。
门并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或许是因为最近府内的事情太多,明日那个所谓的张家二郎又要出殡,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屋子。
苏绎之手握着弯刀,微微前倾率先开了门。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随着她开门勉强有了一道光线,两个小小的棺材若隐若现,那棺材的木头上用红墨写满符文,上面还贴了符纸。
突然腾得一声,其中一个棺材上的符纸燃烧起来,将小屋撒上了一层橙色的光辉。
那红色的符文开始迅速的渗入木头。
苏绎之有些不安,第六感告诉她需要马上离开这里,棺木上的符纸不是护身就是压鬼的,怎么在这时就显灵了。
随着火光燃起,一道微不可见的玄气扫过眉心,站在前面的苏绎之身体一僵,双瞳瞬间失去了焦聚。
她垂手站的原地,木讷的迈出步子,对着木棺伸出手。
“苏绎之?”
温今凡见其不对,急忙开口喊她,但对方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将手放在了棺木上,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了棺盖。
随着棺材打开,一股腐尸的味道随着可见的血气蔓延而出。
棺盖之上,黑暗中一只满是血痕的小手摇摇晃晃地举了起来。
温今凡快步上前,拼尽全力撞向苏绎之。
那小手的指甲迅速延长,不偏不倚抓在了温今凡的胳膊上,小孩子的肉手直直揪了下去,疼的温今凡一身冷汗瞬间流满了后背。
苏绎之踉跄两步,双眸恢复了清明,她怔愣了一瞬,看到那小手后瞪大了眼,没做任何思考地从腰间拔出短刀直直劈来。
那手似乎是感知到了危险,在短刀劈到它之前迅速抽了回去。
温今凡连连后退,借着夕阳赤色的余光,她看见银色的液体顺着伤口直直渗入了手臂,留下了一道青紫的血痕。
她尝试着朝着夕阳下抬了抬手,明明是微弱的阳光,裸露的灼热感就像沸水泼在皮肤上,一股腐烂的焦气从掌心蔓延开来,疼得她不自觉抽了口气。
看来是要死在这儿了。
苏绎之迈前一步,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呼吸很快,快到让温今凡察觉到了她的心慌,抓着自己的指尖颤抖着,好像都要拿不动刀。
是水银。
死人的水银,遇光自燃。
狞笑声从棺材中发出,带着整个棺材上下的摇摆抖动着。
“天黑前回去,她必死无疑哈哈哈哈哈!”
苏绎之转过头,温今凡怔愣了一下,她在那个女人的眼中居然看到了几分杀意,带着金戈铁马熊熊而来的煞气。
那女人铁青着脸,一脚直接踹翻了棺材,鬼怪似乎没想到这人这么勇,下意识惊叫出声,一双手冲上方抓来,牢牢卡住了自己的脖子。
不费吹灰之力的,它被拎到了空中,看着苏绎之冷漠又寒气逼人的眼睛,竟不自觉多了几分惧意。
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仿若无视世间约束,只想要它的性命。
温今凡总算看到了那个□□的形态,它看着像是一个10岁都不到的姑娘,身上遍体鳞伤,皮肤是青灰色的,头发乱乱的随便扎成了一捆。
苏绎之盯着它的眼睛,明明面色平静,可那气息就像在战场死灰之中燃烧出的怒意。
“夺了舍,想必痛苦也会是真实的罢。”
话音刚落,只见手起刀落,那短刀迅速刺入它的身体。
鬼怪怪叫一声,身体猛然一抽,带着血的大股水银从身体喷涌而出,溅了彼此一身,又再次钻入彼此的皮肤。
鬼怪惊呆地看着她。
苏绎之的脸上和身上都沾了早已腐烂的血迹,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发着野兽般的光。
“那你以为阳光下能死的就只有她了么?”
她甩手之间,将恶臭的尸体悬空拎在了夕阳之下,看着它在手中像是一条碰了油锅的活鱼,开始尖锐的嘶吼,奋力地扭动着身体。
痛苦吧,痛苦就对了。
温今凡惊呆的看着苏绎之的手臂也散发出灰色的烟灰,一股腐烂的焦气瞬间弥漫空间。
明明是剧痛无比,可苏绎之看着目的的达成,居然慢慢的笑了起来,笑声朗朗,眼底不觉癫狂。
只见鬼怪凄厉地尖叫着,身体迅速燃起火焰,噼里啪啦带着赤色的火焰。
它面上是毫无遮掩的恨意,伸出两手抓住锁在自己喉咙上的手臂,忍着灼烧的痛苦,恶狠狠地说:“我不会放开你的。”
“去死吧!”
苏绎之冷哼一声,只见她银刀快起快落,将自己的小臂齐齐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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