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湾。
夜幕低垂,一艘艘渔船搁浅在岸边的滩淤之上。白天蔚蓝的大海在此时一片漆黑,只有渔船闪着一红一绿的灯光,指明着方向。
“砰——”的一声巨响,大巴刹了车稳稳停下,湛蓝如海洋般的车门缓缓打开。座位上的乘客解开安全带,鱼贯而出涌下大巴,兴奋地到处张望着。
安思渝被车内的喧闹声音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解开了腹前的安全带和脖子上系着的u型枕,茫茫然随着人群下了大巴。
披着薄薄的月光,她拖着行李箱往在网上预订好的酒店走去。
南越湾环海,看网上的攻略说,酒店房间配备的阳台不仅能在白天欣赏到蔚蓝的大海,还能在夜晚观赏到明朗的星空。
安思渝抵达酒店房间放了行李后,走出阳台,抬头望了一眼夜空。
嗯,没有大城市五光十色下的光污染,确实星群都明亮了不少,一闪一闪亮晶晶地像小孩子明亮的眼眸般。
她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记忆中小时候外婆家的那片星空之下。
安思渝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一点灵感突然在脑海里迸发,她迅速打开手机的备忘录写了下来。
将突然涌现出来的灵感都记录完后,望着备忘录里满满当当的一行行文字,她兀自地笑了出来。
自己是出来散心的,怎么又偏偏变成出来写文的了。
害,这该死的职业病啊,害人不浅。
安思渝纤细白皙的手指滑进写作网站,哒哒哒地快速打了一行字,发了个假条,“最近有大事要忙,请三天假,第四天再闪亮回归。”
请完假,她终于卸下了心中的重担。将手机往床上一扔,扑进蓬松的羽绒被上拥抱自己的海滨假期。
楼下隐约传来几声孩童的嬉笑,阳台上悬挂着淡白色的窗幔在海风吹拂下扬起,像蝴蝶扇动着的尾翼。
风,吹了进来,咸腥的海洋味中混着些楼下烧烤飘来的孜然味。
肚子突然咕咕地叫了起来时,安思渝才突然想起晚餐还没吃。
她起床伸了个懒腰,套上件羽绒服便走出门,往电梯走去。
比起精心比对后的外卖上门,她旅游时更喜欢外出觅食,随机开个食物盲盒。
就像人生的道路,到处都是盲盒,到处充满未知。
“叮叮叮——”
安思渝刚进电梯,便收到了外婆发来的语音信息。
她轻轻点开语音条,耳畔便传来了外婆关切的声音,“小渝儿,到南越湾没有啊。”
“到了,到了。现在下楼去找吃的。”
安思渝刚发出语音,两秒后,外婆的语音又在聊天界面蹦出来,“小渝儿,你胃不好要按时吃饭啊。你出去玩也别吃那么多热气的,容易上火,知道吗?”
“外婆,知道啦,知道啦。我出门时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今天特殊嘛,下不为例。”
“好,注意安全。”
外婆的信息没有再发来,安思渝把手机揣回兜里,往酒店外走去。
晚上风大,何况近海,更是风上加风。
风一吹,脸和脖子上感觉有一条冰冷的毒蛇滑过。她忍不住瑟缩起肩膀,当起缩头乌龟。
早知道穿多点衣服了。
要风度不要温度,真是害死人。
夜色幽深,唯独道路上的路灯像一连串的珍珠将黑暗照亮。
吃了些海鲜出了饭店,安思渝便一路往前走去,想寻找到表妹林清清口中的码头。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水泥路的尽头,望见漆黑当中矗立着的码头。
安思渝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踩着光亮,一步步走向前,想走到码头的尽头。
可走到尽头却发现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反而在四周漆黑一片之下,一股无端的孤独恐惧感袭来,如条大蟒蛇般将她紧紧缠裹住,窒息得喘不过气。
—
小时候,安父安母说好出去工作完回来就带她一起去南越湾看海豚的。
她数着日子天天盼着,可到头来,安父安母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两盒小小的骨灰。
她撕心裂肺地哭着,从此变成了孤儿。童年变成了灰色,心中的海洋也失去了色彩。
而如今她终于克服了恐惧背起行囊,一个人来到了南越湾,来到了与安父安母约定好的地方。
风很大,在耳边呼啸,像是小兽呜咽。
海很黑,唯有搁浅的渔船、赶海的渔民和远处矗立着的灯塔隐约发出少许微弱的光亮。
终于来到了小时候期望着的地方,可她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断传来麻麻的刺痛,眼眶的泪水情不自禁地往外涌出。
—
无尽夜色的东方,一轮赤色的下弦月悬挂着。
耀眼的光辉在海面上铺出一条波光粼粼的赤色直路,在无边黑暗中仿佛一道神圣曙光。
安思渝抽噎着,感觉看得不太真切,一步步走上前。
“姑娘,别想不开!”一道清冽的声音划破黑暗传入她的耳畔。
安思渝倒也没有想不开,只是想走上前将这海面上的粼粼赤辉看得真切些。倒是这寂静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将她吓得魂飞魄散,差点站不稳。
她定下神勉强稳住身子不摔跤,拿起手机照着斜前方那名如鬼魅般突然出现的男人。
她的手在不停地抖着,双脚发软。
男子坐在地上,支起手臂以遮挡住那手机打来的刺眼光照。
码头之上,两个人都狼狈不堪,各占据一边对峙着。
“我有防狼喷雾,你别过来。我朋友还在外面等着我。”安思渝强装镇定厉声道,可吐出话语时音节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外婆,我今晚可不想就交待在这里。
外婆,我想回家。
安思渝无比后悔,后悔大晚上脑子抽风一个人来到这漆黑的码头。
“我不是坏人。”坐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开口说。
“哪个坏人会自己承认自己是坏人。”安思渝厉声回道,没有放松丝毫警惕。
一瞬间,安思渝脑海里涌现出无数种自救方法。
——却唯独忘了手机自救。
手机握在手中,成为了让男人不动的“定海神针。”
要不逃跑吧?
不行,自己那小身板肯定跑不过他。
要不跳海吧?
不行,自己又不会游泳,只能下去喂鱼。
要不飞走吧?
神经,自己又不是鸟类,哪里来的翅膀。
眼见自救方法行不通,安思渝只能继续以“敌不动,我不动”的计策,同男人僵持着。
“我只是来看星星的。”男人突然又开了口。
“你当我三岁小孩啊?”听到这拙劣的借口,安思渝恐惧中又带着些怒气。
“好妹妹,你这手机灯光有些刺眼,能移开一点吗?”男人开口恳求道。
安思渝又不傻,当然不会听话移开,只是沉默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也知道自讨无趣,于是便不再理会安思渝。
在安思渝的灼灼目光下,他悠然自得地躺下,继续观望起了星空。
男人躺下了,可安思渝也还是不敢走。
她怕他突然之间站起来,从后背扑过来。
局面又陷入了僵持,陷入了沉默。
在两人沉默的对峙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原本在对岸赶海的渔民赶完海取好牡蛎后划泡沫船越过浅水淤泥海滩,提着桶,拖着泡沫船走上了码头。
渔民顺着灯光,看到了地上躺着的男人,于是欣然开口道:“裴教授,又过来观星啊?”
“嗯。毕竟这里那么纯粹的星空不多得了。”男人清冽的嗓音在呼啸的寒风中带着些笑意。
渔民将视线转移到了安思渝身上,停留片刻后,突然笑道:“怎么今年还带了女朋友过来呢。”
女朋友?
这个词汇对裴寂来说有点陌生。
他听闻后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解释道:“人家姑娘路过,不是我女朋友。”
谁家姑娘会大半夜陪你在这码头上吹冷风,咸鱼都得被风干成咸鱼干。
又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的闲情逸致。
渔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道:“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懂,我懂。”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不仅说不清,还越描越黑。
安思渝和裴寂两人都沉默地望着渔民,不知道他一个人到底在那懂什么。
渔民将厚实的泡沫船筏拖到码头上,再将船筏的绳子系在石柱上,简单道了个别后便拎着塑料桶走了。
偌大的码头上,渔民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又只剩下了安思渝和裴寂两人。
“你真的是教授啊?”安思渝的语气软了一些,为刚才自己那一副厉色模样感到些许羞愧。
“不然呢,我骗你干嘛?”他说,“宁华师大,裴寂。自己上官网看,有照片。”
宁华师大,表妹林清清的学校。
裴寂,林清清研究生导师的名字。
安思渝愣了一下。
早便听林清清说过无数次她那位生得如谪仙般,年方三十五却不近女色的帅气导师。
如今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安思渝将手机偏了一点,不再直直照着裴寂的双眼,硬着头皮挤出一抹客套微笑:“大晚上的嘛,孤男寡女,有些害怕。”
“那你觉得呢?我会对你做什么?”
安思渝:“……”
明知故问。
若是有光,裴寂肯定能看到她一头黑线的样子。
长得清新脱俗,嘴巴倒挺毒。
毕竟是自己误会在先,安思渝脾气也不好发作,抬头望向夜空,话锋一转:“这夜空真美啊,这金星真亮。”
裴寂顺着安思渝的视线望向夜空,突然笑了出来。
寂静的黑夜里,他爽朗的笑声卷入薄凉的风声海声中。
听到他轻蔑的笑声,安思渝转头望着他,带着些恼意:“你笑什么?”
“那是天狼星——夜空中最亮的恒星,不是金星。”裴寂淡淡开口。
安思渝怒目圆睁的脸瞬间僵住。
她想走了,不想再跟这个男人纠缠。
“过来——”裴寂轻轻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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