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高原秋冬

领主和领主夫人陷入尴尬,彼此对视一眼,苦笑着,不知道从何答起。

秦烈率先开口,神色认真,

“中原的婚姻风俗和西藩确实有所不同,一个男子通常会有几个配偶,准确来说,他们会有一个妻子,还有多个姬妾。但是妻子和姬妾在家中扮演的角色和主理的事物不一样的,妻子是明媒正娶,地位最高,主理家中的大事。而姬妾则地位偏低,只能协助负责照料一些日常的事务。妻生的子女,自然叫她母亲,而姬妾生的子女,也会称呼妻为母亲。但姬妾的孩子称他们的生身母亲为......”

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继续解释只会让这古老窠臼,等级森严但未必就是正确的制度显得更加复杂。

便转而说道:“央平,你的理解也不算错,对比西藩的情况。”

领主夫妇意味深长地看着秦烈。

就在此时,德吉眼睛一亮,带着羡慕的语气说道:“啊?那中原的孩子真幸福,每个孩子都有那么多个阿妈疼爱他们。”

秦烈微微一愣,万没想到德吉会从这个角度看待这件事。

她天真地不知,这看似风平浪静、兼顾情理的礼教之下,暗藏着多少腥风血雨。

中原的皇家、大族,因为争权夺势,曾有无数兄弟反目、刀光血影的故事。那所谓的“多位母亲”带来的可远远不是所谓的温情。

“秦烈,你以后的孩子也会有很多阿妈吗?”德吉的眼中闪烁着好奇,毫不避讳地问道。

秦烈没有立刻回答,嘴角微微抿起,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想,如果自己回到了中原,按照天机的传统,或许也会像每一位天机上尊那样,拥有一位影月宗的嫡妻和多位姬妾,延续天机的血脉和基业。

就在秦烈思绪游离时,夫人轻轻笑着将话题引向别处,

“你们聊了这么多中原的好,咱们西藩的风光可不输中原啊,辽阔的草原和巍峨的雪山都独别具一格,这些在中原你可看不到。”

大家便顺势开始讨论起西藩和中原两地的自然风光,话题愈加轻松活跃。

就这样,饭局逐渐接近尾声。

领主夫人看向秦烈,温和地说道:“小秦烈,待会儿我们要出门去个地方,你先回去稍作休息,准备一下。”

再见时,已经是夫人的马车停在秦烈住的院口,秋珠进来传报,夫人前来接秦烈出门。

秦烈上了车,见夫人、德吉和央平三人此时都换上了各自华丽庄重的衣服,像是为了会见重要的客人,而精心打扮。

秦烈不做过多询问,坐定后,马车便一路驶出红岩城,朝着北部奔去。

这是他到了西藩后第一次离开红岩城,他也不知道要去向哪里,只知道驶向的地方人烟渐少,地势逐渐升高,奔驰的马车外风越发的大。

此时,领主夫人从身旁拿出一份整齐叠放的衣物,正是秦烈从天机来西藩时穿的那套。

自偏院第一次换洗后,这衣服便不知被侍女们收在了何处。

领主夫人告诉秦烈待会儿要去的地方风大且冷,让他额外披上自己的这件氅衣。

央平和德吉还是第一次见秦烈穿中原的衣服,此衣衣料贵重,做工精细,金丝缠绕,气派非凡。

央平忍不住感叹:“好小子,我就说,你肯定是中原的医仙世家出身,医术这么高明,又能说会道,连球都踢的好,怎么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衣服也太好了!一看家底就不简单。”

秦烈笑着摆摆手,“低调,低调,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四方的人都要来抢我去帮忙诊病,穆古这里我可就待不久了。”

车速逐渐放慢,不久就停靠在了目的地,四人下了马车,秦烈抬眼望去,只见面前是广袤的高山原野。

断崖下,一片巨大的湖泊映入眼帘,湖水泛着湛蓝的光芒,宛如一颗镶嵌在地面的蓝色宝石。

湖泊的远处,有一座小巧的白塔矗立着,神圣而庄严。湖的对岸是皑皑的雪山,气势恢宏。

秦烈问到:“这是哪里?”

德吉指着远处的湖泊,真诚地说道,

“这里是望川草原,那个湖叫四青措。阿嬷以前说,人离开后,都会从这里通往天上。所以,只要心诚,离去的亲人就能看到你,听到你说话。”

说罢,德吉和央平把各自准备的一束小白花默默递给秦烈。

领主夫人轻轻抚摸着秦烈的头,说道:“秦烈,给你,献给你阿爸吧。”

秦烈一言不发,他收起这两捧花,朝着朝湖边缓缓走去,不知什么时候他红了眼眶。

山风在此呼啸,许是迷了沙子。他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夫人,德吉,央平三人正静静站在原地,双手合十,像在为自己祈祷。

秦烈看着德吉被山风刮红的脸,很是心疼,他高声喊道:“穆古,带着央平、德吉先回马车吧。”

德吉摇了摇头,双手还是虔诚合十,央平大声回应:“别担心我们。秦烈!去跟你父亲告别吧。”

秦烈一步一步走到草原的边界,山风如此的大,缠绕着他的身体,带走一些东西,又席卷回天上。

那些被吞没的声音和眼泪,不甘和痛苦,或许真的可以送到想听的人的耳朵里。

他试图回忆每一个曾经与父亲相处的时刻,但是记忆却都像被轻纱遮去,父亲的面容愈发苍白模糊,知道丝毫不再清晰。

他有太多想说的话,但喉咙却被哽住,所有的不舍、悲伤、疑问最终在辽阔的草原上凝聚成三声悲怆的呼喊:“父亲!父亲!父~~亲~~!”

他高高举起手中祭献给父亲的白花,伴随着风声,花瓣凌乱四散,消失在无边的原野。

在下山的马车上,大家都不作声,兴许是因为累了,央平和德吉依偎在穆古身边,早已沉沉睡去。

秦烈掀开车帷,远处的牧民们正赶着牛羊。

牧群追逐食物,天热而走,天凉而归,来去就是数月

如今,远山寒冷,草料已经无法支撑庞大的牧群。

第一批牧民已从从高山牧场返回,他们默默驱赶着牛羊,缓缓前行,一路走,一路停,逐步下迁至城郊附近的牧场。

他们行的累了,便围坐在简陋的帐篷旁,烧水做饭,炊烟袅袅升起,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安静祥和。

此时,一声清脆的驱赶牧群声自骑马赶路的牧童口中回荡至云边,宣告着西藩已经进入了秋天。

两个月后,藩都内也热闹繁忙了起来,大家要为即将到来的冬祈节做准备。

这是西藩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定在每年12月末。

不仅是对这一年辛勤劳动和丰收的庆祝,也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平安顺遂的时刻,更是家人凝聚在一起,共同度过寒冷冬季的时候。

冬祈节通常会持续数天,一直到1月的前两日。整个西藩都弥漫着节日的氛围。

家家户户不仅会装点房屋,悬挂彩旗,还会点燃长明灯火,象征着驱散冬季的严寒与黑暗。

每家每户都会精心准备美食,其中包括草原上最丰美的肉食与手工酿制的酒水,用来款待亲朋好友。

在节日的最后一天,各家都会点燃巨大的篝火,象征着对来年温暖与光明的期盼。

人们聚集在篝火旁,手拉手跳起欢快的舞蹈,唱起古老的祈福歌谣,歌声中充满了对来年五谷丰登、牲畜兴旺的愿望。

领主一家自然也在为冬祈节忙碌着,作为主家,他们要迎接来自各地的亲友,在红岩城内共度这一盛大的节日。

然而,此时已是深冬,西藩的寒冷远甚于中原。

穆古虽名义上由秦烈定期诊治并通过输送真气调理身体,但实际上秦烈所能做的,仅是尽力保证穆古居所内的炭火充足,保持室温适宜,以此缓解穆古的寒症与倦怠。

除此之外,秦烈并无更好的办法。

因此,穆古只能尽量留在温暖的房间内,等到春秋两季气候回暖,身体状况才有可能改善。

这样的情况,她已无法亲自操办冬祈节的事务。今年的节日筹备任务,便交由桑杰的母亲,领主的妹妹——卓玛来全权负责。

领主对此心急如焚,只待他知道天机局势稍稳后,便立刻于月初飞鹰传书去中原。

随后又派人百里加急地送信给秦烈的母亲,索要天命果治疗夫人。

唯一让领主宽心的,是德吉的身体在雪岭冰参的调理下,已经有一定程度的好转。

相较于上个冬季她还经常因寒冷而卧床发抖,这个冬季,她已经可以在无风的地方四处活动了。

最近这些时日,央平、德吉、桑杰三人带着秦烈每日穿梭在红岩城内,张贴象征祥瑞的符纸,帮忙升灯挂旗。

时而,还要负责监督食物的采买和准备。

秦烈跟着四处奔走,也终于摸清了红岩城的布局。

红岩城分为三个部分,前庭,中城和后院。

前庭是领主处理公务和接待属下、访客的地方,庭院前方有一片宽阔的场地,专供佣兵操练。

中城是领主一家居住休息和举行宴会的地方,中央是领主和夫人的住处。

两侧分别是其父母和子女的居所,再偏一些就是客人的厢房和堆放物品的偏院,冬祈日的宴会是在衔接前庭和中城的庭院里举行。

后院则是仓库和厨房的所在地,因为之前央平他们总带着秦烈在此对鞠,他已十分熟稔。

秦烈以脚程丈量,虽红岩城规模与天域宫相去甚远,但毕竟这是西藩,能有这样气派的建筑,已经、属实难得。

央平每带秦烈到一处新地,便感叹道:“这几年西藩气候失常,收成不济,红岩城不少地方无力修缮,否则往昔更加辉煌。”

秦烈听后也顺势感慨领主府邸的壮阔不凡。

这一天,领主正与桑杰的母亲商议冬祈节的细节安排。

忽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德吉与央平面带愠色而入,秦烈与多雷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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