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栀子花畔,李明华磕磕绊绊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你比花好看”之后,唐晓宁整个人仿佛泡在了蜜糖罐子的最底层,甜得冒泡。
整整三天!
她醒着笑,睡着嘴角也弯着。
就连对着那把练功时让她吃尽苦头、恨不得劈了当柴烧的竹扫帚帚,都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眉眼一直都是弯弯,像偷吃了十斤糖果。
“李姑娘,您快想想办法吧!”小丫鬟小翠忧心忡忡地跑到正在擦拭武器的李明华身边。
她压低了声音,一脸愁容:“小姐再这么笑下去,奴婢瞧着都心惊肉跳,我真怕她脸抽筋,或者笑岔了气儿!”
她一边说,一边眼睛瞟向不远处的荷塘边。
唐晓宁正趴在栏杆上,对着水里一条慢悠悠摆尾的大红锦鲤,煞有介事地小声嘀咕着什么。
随即又是一串清脆如银铃的笑声溢出唇齿,肩膀也跟着一耸一耸,当真是“见牙不见眼”。
李明华擦拭剑刃的动作顿了顿,顺着小翠的目光望去。
阳光洒在荷塘上,也落在那个对着鲤鱼傻笑的少女身上。
她沉静的目光在唐晓宁洋溢着纯粹快乐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那素来如寒潭般深邃的眼底,悄然掠过一丝极淡的愉悦。
她没有回应小翠的担忧,只是用手中的绒布更加细致地抚过冰凉的剑身,仿佛想借此平复某些陌生的心绪。
小翠没得到回应,看着自家小姐那“傻气”的模样,又看看李护卫那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丁点的侧脸,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默默退开了。
这日午后,天气有些闷热,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唐晓宁被这暑气蒸得懒洋洋的,歪在窗边铺着竹席的软榻上。
她手里拿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心思却全然不在那些缠绵悱恻的故事上,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的,全是那人别扭通红的脸、低沉郑重的“你比花好看”。
翻书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皮子也像是灌了铅,开始沉甸甸地往下坠。
书页从她松软的指尖滑落半边,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朦胧间,她感觉有人走近。
脚步声极轻,带着她熟悉的沉稳节奏。
接着,她感觉到手里即将滑落的话本被一只手轻轻抽走,小心翼翼地放在榻边小几上。
随后,一条带着阳光晒过后干燥洁净气息的薄丝毯,盖在了她的腹部和小腿上。
那动作小心又……有点笨拙。
这细微的触碰惊扰了小憩的边界。
唐晓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视野还未完全清晰,一张棱角分明、近在咫尺的脸庞便映入眼帘,是李明华!
她似乎没料到唐晓宁会突然醒来,整个人保持着微微俯身、刚刚替她掖好毯子的姿势,一下子僵住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轻柔地拂过脸颊,空气中漂浮着尘埃和窗外栀子花浓郁的甜香,还有李明华身上特有的气息。
唐晓宁看着她低垂的眼睫,挺直的鼻梁,以及……近在咫尺、线条清晰的唇瓣。
“吵醒你了?”李明华率先打破这瞬间凝固的静谧,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一些。
她几乎是立刻直起身,动作略显匆忙,顺手将滑到榻边的话本又往里推了推,确保它不会掉落。
语气努力维持着惯常的平稳,只是那白玉般的耳根,却诚实地透着一抹未散尽的淡红。
唐晓宁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只觉得脸颊上被对方呼吸拂过的地方像被羽毛搔过,痒痒的,热热的。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带着阳光暖意的丝毯,只露出一双水润明亮的眼睛,眨巴着望向李明华,没话找话:“……你、你在干嘛呢?”
明知故问,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和一丝娇憨。
李明华在她榻边不远处的圆凳上坐下,顺手拿起之前摊开在桌上的那卷舆图,视线落在上面。
她闻言头也没抬,十分坦然地回答:“看你睡了,怕你着凉。”
停顿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解释不够充分,又补了一句:“腹背受风,易染风寒。”
这直白又自然的关心,让唐晓宁心里本就甜的不行的小心思,更加活跃了。
她将半张脸也缩进柔软的毯子里,只留下弯弯的笑眼露在外面,故意拖长了调子逗她:
“哦——原来我们李女侠不仅武功高强,现在还很会照顾人了嘛!”
她歪着头,狡黠的目光像小钩子:“是不是……偷偷练习了呀?”
李明华的目光依旧专注在舆图复杂的线条和标记上,闻言,眉头都没动一下,极其坦荡且理所当然地回答:
“无需练习,”她的指尖划过舆图上的某处山峦,“看你便知。”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天气。
唐晓宁:“!!!”
裹在毯子里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口直冲头顶。
她瞬间明白了李明华的意思:看着她,就知道她睡着了会乱动、会踢毯子、会着凉,所以“看你便知”该如何照顾。
这、这听起来平平无奇的话,从这个木头嘴里说出来,怎么比那话本里最缠绵的情诗还要动人心魄?
这算不算是独属于李明华式、直击要害的情话?!
她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最上等的胭脂晕染开,整个人几乎要缩进毯子里变成一只熟透的虾子。
只露出一双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睛,像受惊又欢喜的小鹿,偷偷瞧着那个一本正经研究舆图的“木头”。
天啊!这人……怎么突然开窍得这么快?
还开得这么稳、准、狠!
让她这颗小心脏咚咚咚擂鼓一样,完全招架不住!
为了掩饰快要蹦出来的心跳,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转移话题,目光也投向那张看起来复杂无比的舆图:
“你、你看那个做什么呀?我们又没什么出远门的打算。”
即便她已经努力压制了,但声音还有些不稳。
李明华的指尖在舆图某处重峦叠嶂、线条密集的地方点了点,那里标注着三个小字——“栖霞岭”。
“此处地势险要,峡谷幽深,山道盘旋,”她解释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分析,“若有匪患盘踞,易守难攻。若他日……”
她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唐晓宁,目光认真:“需途径此地,当预先有所准备,规划万全。”
唐晓宁裹着毯子,好奇地凑过去看。
她对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和标注毫无兴趣,只觉得李明华认真分析时微蹙的眉头、专注凝视的眼神,还有那流畅清晰的下颌线,在午后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英气好看,让她移不开眼。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明华,”她眼睛亮得惊人,充满了期待和向往,“你研究这些……是不是想带我出去闯荡江湖啊?”
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仗剑天涯,快意恩仇!
李明华闻言,抬起头,深邃的眼眸对上她闪闪发光的眸子。
那目光沉静而坚定,声音笃定:“你若有此意,”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承诺,“我自当护你周全,万死不辞。”
“真的?!”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唐晓宁。
她激动地从毯子里钻出来,几乎是跪坐在软榻上,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榻沿:
“那我们去塞外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还是去江南听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或者去东海……”
她兴奋地列举着,仿佛无限广阔的世界就在眼前铺开。
“皆可。”李明华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平静无波。
但那平静之下蕴含的力量,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让人安心。
“你想去何处,”她看着唐晓宁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清晰地吐出接下来的话,如同誓言,“我便陪你去何处。”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陪伴和最坚定的守护。
唐晓宁的心,被这朴素却重逾千斤的承诺狠狠戳中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端坐如松、眸光沉静的女子,只觉得胸腔里被一种滚烫而饱满的情绪,充盈得快要爆炸。
那些话本里描绘的风流倜傥、能言善道的侠客,此刻在她心中变得苍白无力。
眼前这个沉默寡言、有时笨拙得像块木头的人,却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因为她是李明华,是她的……专属。
“明华……”欣喜、感动和浓得化不开的甜蜜交织在一起,让唐晓宁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依赖和眷恋,一开口便是无意识的撒娇:“你真好。”
李明华看着她水光潋滟的眸子,看着她因激动和羞涩而染上桃花色的脸颊,听着那软糯依赖的呼唤。
她握着舆图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骨节处泛起一点点白。
薄唇似乎动了动,仿佛有什么话在唇齿间滚动。
她那素来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此刻落在舆图上,焦距却似乎有些飘忽,墨色的线条在她眼中模糊成了一片。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喉间一声低沉而克制的:“嗯。”
她重新低下头去,只是那专注的姿态里,透着一丝僵硬。
窗外栀子花的浓香丝丝缕缕渗透进来,却远远比不上屋内弥漫开的那种微妙黏稠、带着甜腻悸动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心头发颤,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过了好一会儿,大概是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甜蜜牢笼,李明华忽然一把将舆图放下,动作略显急促。
“你既醒了,”她站起身,目光飞快地扫过唐晓宁依旧泛红的小脸,随即移开,“可要饮些酸梅汤解暑?我去取。”
她的语气努力镇定,但那转身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啊?让小翠去就好……”唐晓宁下意识地想阻止,她还没看够她难得的窘迫呢。
只是话还未说完,李明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那背影挺拔依旧,却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落荒而逃的仓促意味。
脚步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都比平时快了几个节拍。
唐晓宁看着她几乎是“夺门而出”的背影,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
她把涨红的脸,深深埋进李明华给她盖上的柔软丝毯里,闷闷地、却止不住地笑出声,肩膀也跟着一耸一耸。
她的李女侠啊!不仅会“说”情话了,虽然方式独特,还学会害羞“逃”跑了!
这份笨拙的可爱,简直比任何礼物都珍贵!
这算不算是巨大的、令人欣喜若狂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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