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些许刺眼,钻过窗棂,落在唐晓宁微蹙的眉心上。
宿醉带来的轻微头痛,如细针般扎着额角。
她揉着太阳穴,拥被坐起,昨夜后来的记忆像是蒙了一层薄纱,模糊不清。
只依稀记得自己似乎拉着明华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最后……好像还……还靠着她温暖的肩膀睡着了?
想到此,一股热意倏地爬上脸颊。
她连忙扬声唤小翠进来梳洗。
“小姐,您可算醒了。”小翠手脚麻利地备好温水巾帕,一边熟练地为她梳理长发,一边抿着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您昨晚呀,可把李姑娘折腾得不轻。
您是不知道,您靠着李姑娘睡得可香了,是李姑娘小心翼翼地把您抱回房,亲手给您盖好的被子呢。”
小翠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
“奴婢瞧着,李姑娘在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才走,那眼神……啧,可温柔了!”
唐晓宁的心甜滋滋地化开,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
但面上却故作嗔怒,轻轻瞪了小翠一眼,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娇软:“谁……谁让她不拦着我喝那么多酒……”
这嗔怪毫无力度,倒像是撒娇。
梳洗完毕,那份因昨夜模糊记忆,和李明华温柔守护而生的雀跃,让她迫不及待地想去寻那人。
脚步轻快地穿过回廊,却在庭院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意外地捕捉到了李明华的身影。
令唐晓宁惊奇的是,李明华并非如往日般在练剑、静读或研究舆图,她只是……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仰头望着树冠,眼神似乎放空,像是在……发呆?
这简直是破天荒!
唐晓宁的好奇心,瞬间被吊到了顶点。
她的明华女侠,向来分秒必争,认为发呆是虚掷光阴,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昨夜没睡好?
会和自己有关吗?
她屏住呼吸,像只灵巧的小猫,蹑手蹑脚地绕到李明华身后,然后猛地抬手,带着几分恶作剧的意味,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明华!”
“!”李明华的身形几不可查地一震,如同受惊的猎豹般迅速转过身。
那双素来沉静如寒潭的眼眸中,清晰地掠过一丝未来得及掩饰的慌乱,仿佛心底的秘密骤然被窥见。
这慌乱仅仅维持一瞬,便被强大的意志力压下,恢复成惯常的平静无波。
只是,她的目光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唐晓宁探究的眼神,落在了她揉着额角的手上,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
“醒了?头可还疼?”
语气虽关切,却透着点不易察觉的生硬。
“还有点晕乎乎的,都怪那梅子酒。”唐晓宁放下揉额角的手。
那双灵动的眸子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明华,满是探究的趣味:“你刚才在发什么呆呢?这可不像你李大护卫的作风呀。”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带着笑意。
“……未曾发呆。”李明华的目光飘向远处起伏的屋檐,声音平淡,“只是在回想栖霞岭一带的地形走势。”
这解释天衣无缝,却恰恰暴露了她的反常,她何时需要对着大树“回想”地形了?
“哦?”唐晓宁眼底的笑意更深,像发现了新奇玩具。
她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李明华身前,歪着小脑袋,执拗地试图捕捉她躲闪的目光:
“那你想出什么名堂了?快说给我听听嘛!” 语气带着撒娇般的催促。
李明华被她逼得后退半步,英气的眉峰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紧抿的薄唇泄露了一丝无奈和窘迫。
她沉默了一瞬,才硬邦邦地挤出几个字:“……易守难攻,需谨慎行事。”
标准得如同军事简报。
这欲盖弥彰的回答让唐晓宁几乎要笑出声来,她的木头女侠撒谎的样子也太可爱了!
就在她准备再接再厉,好好“审问”一番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管家福伯匆匆赶来,老脸上满是焦虑和为难,甚至忘了行礼,急声道:
“小姐,李姑娘,不好了!府外……柳姑娘她又来了!这次……这次还带着她母亲!”
“柳依依”三个字如同冷水骤然泼入滚烫的油锅,“滋啦”一声,瞬间将那点清晨的微妙旖旎和试探的趣味炸得粉碎。
唐晓宁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消失,眉头紧紧锁起,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她又来做什么?上次不是已经跟她说得清清楚楚了吗?”
她几乎是本能地,立刻转头看向身旁的李明华。
几乎是同时,李明华周身温和,或者说窘迫的气息瞬间褪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寒冰包裹。
她的脸色沉凝如水,方才那点因唐晓宁逗弄而产生的不自然彻底被冰冷的煞气取代。
她没有看唐晓宁,锐利的目光直刺福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凝冰般的寒意:
“福伯,告诉她,此处不欢迎她。请她立刻离开。”
福伯搓着手,脸上的为难之色更重,声音都带了点颤:
“老奴……老奴说了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可……可这次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那老娘也跟着!
那老太太看着是真病歪歪的,拄着根拐杖,喘得厉害,就站在咱们府门口,哭天抹泪地说……
说要是见不到李姑娘您,不肯收留柳姑娘,她们母女俩今天……今天就跪死在咱们大门前不走了!”
福伯的声音满是无奈和愤怒:“这……这分明是耍无赖啊!”
“岂有此理!”唐晓宁气得跺脚,俏脸含霜,“这哪里是报恩?分明就是胁迫!是利用别人的善心和道义来讹诈!”
她胸脯起伏,显然怒极。
李明华的眼神,更是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
她生平最厌恶的,便是这等挟裹弱者、利用他人同情心以达到自私目的的卑劣行径。
这比真刀真枪的敌人,更令人不齿。
怒火在她胸腔无声地燃烧,化为更凛冽的气场。
“我去处理。”李明华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肃杀之意,抬步就要往外走。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唐晓宁毫不犹豫,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语气斩钉截铁,“我倒要亲眼看看,她们还能耍出什么不要脸的花招来!”
她的眼神同样坚定,带着对李明华全然的维护。
两人快步来到府门外。
果然,柳依依正搀扶着一个穿着破旧、面色蜡黄、身形佝偻、不住掩嘴咳嗽的老妇人,就站在朱红大门几步开外。
那老妇人一见到李明华出来,浑浊的老眼立刻放出精光,一把挣脱柳依依的手,颤巍巍地作势就要往冰冷的地上跪倒,带着哭腔哀嚎:
“女侠啊!大恩人啊!您可算出来了!求求您,行行好吧!
老婆子我……我快不行了,只求您发发慈悲,收了我这闺女在身边吧!
她年轻不懂事,可对您是一片真心,感念您的救命大恩啊!
若是能让她在您身边端茶倒水伺候着,老婆子我……我就是立时闭了眼,也……也能含笑九泉了哇……”
老妇人声泪俱下,干枯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天空,那悲情绝望的表演,比起柳依依有过之而无不及,显然是精心排练过的。
柳依依也立刻配合着垂下头,用袖子掩面,肩膀微微耸动,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她抬起泪眼,哀戚地看向李明华,那眼神无声地传递着“我母亲都病成这样求您了,您还不答应吗?”的控诉和道德绑架。
唐晓宁看得怒火中烧,胸中一股恶气直冲头顶,刚要上前一步厉声斥责这对无耻母女的惺惺作态——
一只微凉却有力的手,倏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将她稳稳地护在了自己身后。
李明华上前一步,身形挺拔如松,将唐晓宁完全遮挡。
她没有伸手去扶那作势欲跪的老太太,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柳依依。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虚空的一点,仿佛眼前只有空气。
但那平静之下,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冰冷力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老妇人的哭嚎,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裁决感:
“老人家。” 这称呼不带丝毫温度,“你之病痛,若确需银钱抓药延医,我可立时资助。
你女儿柳依依之生计,若有困难,我可看在曾援手一次的份上,作保荐往别处做工谋生,自食其力。”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将对方的“诉求”归结为可以用金钱和人情解决的实际问题,剥离了任何情感包裹。
紧接着,她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锋锐与决绝:
“但——留在我身边,绝无可能。”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此非请求,而是告知。”
她微微停顿,目光终于扫过那瞬间僵住的老妇人和脸色惨白的柳依依,眼神冰寒,如同看着死物:
“若再以此事纠缠不休,休怪李某不讲情面。”
那老妇人的哭嚎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
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显然没料到对方竟如此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连一丝回旋的余地都不留。
柳依依更是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褪,惨白如纸。
她看着李明华那冷硬如万年玄冰般的侧脸线条,看着对方眼中那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厌恶的漠然。
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绝望。
那是一种所有算计和伪装都被无情撕碎后,**裸暴露在阳光下的冰冷绝望。
她精心设计的苦情戏码,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和意志面前,不堪一击。
李明华说完,再无半分停留。
她甚至没有再看那对僵在原地的母女一眼,回身,极其自然地再次牵住唐晓宁的手腕。
她的声音恢复沉稳简洁,对一旁的门房下令:“关门。若再有人以此事上门叨扰,无论用何借口,不必通禀,直接报官处置。”
“是!”门房响亮地应道,神情肃然中带着一丝解气的痛快。
沉重的朱红大门在两人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而坚实的“砰”声,彻底隔绝了门外那场精心策划却一败涂地的闹剧,也隔绝了所有喧嚣与不堪。
门扉闭合的阴影里,李明华握着唐晓宁手腕的手指,才极其细微地放松了一丝力道,却并未立刻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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