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耍流氓?

周夫人来访的风波暂时平息,唐府重归宁静。

然而,唐晓宁那颗被压抑许久、向往广阔天地的心,却如同春日抽芽的藤蔓,又开始不安分地活络起来。

整日困在自家的精致园子里,对着那把沉重的竹扫帚比划所谓的“情意绵绵剑”,实在难以匹配她心中那个波澜壮阔、快意恩仇的“闯荡”江湖梦。

这日,暖阳正好,春风和煦。

唐晓宁百无聊赖地趴在雕花窗棂边,看着庭院外那片被高墙分割的天空,以及更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

明媚的春光洒在她略显郁闷的小脸上,忽然间,一个念头如同灵光乍现。

她猛地直起身,提起裙摆,像只轻盈的蝴蝶般飞奔向庭院角落那棵老槐树下。

李明华正盘膝而坐,神情专注,用一块柔软的细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她那柄古朴的佩剑,剑身在阳光下偶尔折射出一点寒芒。

“李女侠!”唐晓宁气喘吁吁地停在李明华面前,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眼睛亮得惊人,“我们出去走走吧!”

李明华擦拭的动作未停,只是微微抬起了头,那双清澈平静的眸子带着无声的询问看向她。

“不是逛我们自家这个小园子!”唐晓宁生怕她误会,连忙摆手。

随即双手激动地比划起来,仿佛要拥抱整个天地:

“是真正地‘出去’,走出这唐府大门。

去街上,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去茶楼酒肆,听听市井传言,看看真正的贩夫走卒、人间烟火!”

她努力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既充分又“江湖”:

“这才是活生生的江湖啊!身为我的首席江湖顾问兼贴身护卫,”她刻意加重了头衔,带着点小小的狡黠,“你有责任也有义务,带我去见识见识这个最真实、最地道的江湖,对不对?”

她微微歪着头,眼里满是期待,甚至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

李明华擦拭剑身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真实的江湖……确实不仅仅是清风派山门前的云雾,也不仅仅是刀光剑影和高来高去。

那些最底层的生计、街头的叫卖、茶楼里的隐秘消息,同样是江湖这张巨大织网上不可或缺的丝线。

她将剑轻轻归入鞘中,发出“锵”的一声轻吟,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草屑,看着唐晓宁那双亮得晃眼的眸子,点了点头:“可。”

唐晓宁脸上的笑容刚要绽开,李明华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护卫特有的严谨:“但需约法三章。”

“你说你说!别说三章,三十章都行!”唐晓宁立刻满口答应,只要能出门,什么都好说。

李明华伸出第一根手指,目光直视唐晓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第一,跟紧我,寸步不离,勿要东张西望随意乱跑。人多之处,易生变故。”

“没问题!我保证像影子一样贴着你!”唐晓宁拍着胸脯保证。

第二根手指伸出:“第二,钱财不可露白。银钱细软妥善收好,莫要当街显摆,引人觊觎。”

这是行走江湖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懂懂懂!财不露白嘛,话本里都这么说!”唐晓宁小鸡啄米般点头。

李明华的目光落在了唐晓宁身上,那件即使换过,依旧过于华丽、绣着繁复花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嫩黄色“蝴蝶穿花”改良短襦裙上。

她沉默了一下,英气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直接道:

“第三,”她顿了顿,尽量让语气显得不那么嫌弃,“能否……换身再寻常些的衣物?”

这身打扮,简直像在脑门上写着“我很有钱,快来偷我”。

唐晓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精心挑选的“战袍”,又看看李明华身上那身洗得发白、毫无装饰的靛蓝粗布劲装,小嘴一瘪,小声嘀咕:“这已经是我衣柜里最‘寻常’的了……”

但在李明华平静无波却坚持的目光注视下,她还是妥协了:“好吧好吧,等着!”

半柱香后,唐晓宁终于磨磨蹭蹭地出来了。

这回她换了一身水绿色的素面细棉布襦裙,款式简洁,只在领口和袖口绣了几道简单的缠枝纹。

虽然料子依旧是好料子,但总算不那么像一只随时准备开屏、吸引所有目光的五彩孔雀了。

她随手抓了个简单的发髻,斜插一支白玉簪,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这下行了吧,李女侠?”唐晓宁转了个圈,带着点小得意。

李明华上下打量了一眼,点了下头:“嗯。走吧。”

久违地踏出唐府那扇威严的侧门,置身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市,喧嚣的市声扑面而来。

李明华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目光迅速扫视四周,身体也微微绷紧,进入警戒状态。

这种程度的喧嚣对她而言有些吵闹,但尚在可承受范围内。

而反观唐晓宁,则像是被久困笼中终于放归山林的小鸟,新鲜劲儿十足,看什么都觉得有趣,眼睛都不够用了。

“李女侠李女侠!你快看那边!”唐晓宁兴奋地拽着李明华的衣袖,指向一个捏面人的摊子,“那个孙猴子捏得真像!活灵活现的!”

李明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护着她不让旁边挑担的货郎撞到,客观评价:“嗯,泥人张的技艺,尚可。”

没走几步,一股甜香飘来,唐晓宁又被吸引:“哇!是糖画!我要那个最大的凤凰!展翅高飞那种!”

她指着摊位上晶莹剔透的糖画嚷道。

“糖画甜腻粘牙,少吃为妙。”李明华冷静地泼冷水,但还是默默掏出了几个铜板。

前方锣鼓喧天,围了一大圈人喝彩。

唐晓宁拉着李明华挤进人群,只见一个赤膊大汉正躺在条凳上,胸口压着一块青石板,另一个壮汉抡起大锤就要砸下。

“哇!胸口碎大石!这是真的吗?李女侠!”唐晓宁兴奋地抓紧了李明华的胳膊。

李明华护着她不被拥挤的人群推搡,目光在那石板上停留片刻,低声在她耳边道:“此乃硬气功外功,石料亦有讲究,多为酥脆页岩,并非全靠蛮力与筋骨。”

她总能给出最实在的“江湖小贴士”。

唐晓宁听着她这些拆穿“把戏”的务实分析,虽然和她想象中充满神秘色彩的江湖有些落差,但还是听得啧啧称奇,觉得李女侠懂得真多。

走得久了,日头渐高,唐晓宁嚷着口渴,非要体验一下“江湖草莽”喝大碗茶的豪迈感觉。

两人便在一个支着凉棚、略显简陋的露天茶摊前坐下。

茶博士麻利地端上两大碗粗茶,茶水浑浊,一股廉价的茶梗味儿。

刚坐下没喝两口,就听见邻桌几个穿着短打、带着家伙什儿、风尘仆仆的走镖模样汉子,正拍着桌子高谈阔论,嗓门洪亮:

“听说了没?城东张记绸缎庄,昨儿夜里又丢了一批上好的云锦!”

“啧!”另一个络腮胡汉子灌了口茶,一抹嘴,“这都第几回了?前前后后有小半年了吧?我看呐,准是又撞上那‘过路仙’了!”

“可不是嘛!”第三个人接口,压低了点声音,带着敬畏,“神出鬼没,专挑值钱精巧的货色下手,来无影去无踪,连片叶子都摸不着!官府派人蹲守了好几回,连个鬼影子都没瞅见,束手无策啊!”

“过路仙”三个字,瞬间激起唐晓宁极大的兴趣。

她立刻竖起了耳朵,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李明华那边凑了凑。

几乎要贴到她胳膊上,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李女侠!听到了吗?

‘过路仙’!天呐,这名字听起来就是个轻功绝顶、来去如风、只取珍宝不伤人的雅贼。

我们运气也太好了吧?刚出门就遇上这么大的江湖秘闻?

我们是不是……要见证大事件了?”

她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就像下一刻就要卷入一场传奇冒险。

李明华端起那只粗瓷大碗,皱着眉喝了一口寡淡苦涩的茶水,薄唇微抿,显然对这味道很不习惯。

她放下碗,目光扫过邻桌那几个镖师,又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才微微侧过头,在唐晓宁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静分析道:

“未必是雅贼。连续多次在同一区域出手,目标明确锁定值钱货物,手法干脆利落不留痕迹,更像是踩点多时、计划周密的惯犯所为。”

她顿了一下,声音更低:“而且,‘过路仙’这等玄乎其玄的名号,恐是对方刻意放出的烟雾,利用人们对‘神秘莫测’的天然恐惧,来掩盖其本身……可能并不算太高明的作案手法和真实身份。”

“啊?”唐晓宁愣住了,眨巴着眼睛,满腔的浪漫幻想被这盆冷冰冰的现实分析水浇了个透心凉,“你……你怎么知道?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她挠了挠头,觉得李明华的分析逻辑严谨,无懈可击。

但这和她憧憬的那个充满奇人异事、快意恩仇的江湖,差距实在有点大。

就在唐晓宁还沉浸在李明华颠覆性的“江湖真相”中没回过神时,一个抱着个啼哭不止的幼儿的妇人,神色匆匆地从她们桌边挤过。

茶摊狭窄,那妇人似乎被孩子哭闹分了心,手肘不小心重重地撞了一下她们的桌子边缘!

“哎呀!”桌上的茶碗剧烈一晃,浑浊的茶水猛地泼溅出来,洒在了桌面上,甚至有几滴溅到了唐晓宁新换的水绿裙子上。

“对不住!对不住!小娃娃哭闹,我没看路,实在对不住!”那妇人连连躬身道歉,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歉意,怀里的孩子哭得更凶了。

唐晓宁“啊”了一声,连忙低头查看裙子上的水渍,下意识地就想摆手说“没关系”。

然而她话还没出口,眼角余光却瞥见坐在对面的李明华,眼神骤然一凛!

那眼神,是她从来没有在李明华身上看到过的,像猎豹锁定猎物般的锐利光芒。

几乎在桌子被撞、妇人道歉的同一瞬间,李明华已如离弦之箭般倏然起身,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只见她几步就追上了那个正欲匆匆离去的妇人,但目标并非妇人本身。

她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紧跟在妇人身侧、一个正低着头、试图借着妇人身影和桌旁混乱掩护溜走的干瘦男子的手腕。

那男子穿着灰扑扑的短褂,长相扔人堆里就找不着,眼神慌乱躲闪。

“东西。”李明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冷意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那男子浑身猛地一哆嗦,脸色“唰”地白了。

他本能地用力挣扎,想甩脱钳制,却惊骇地发现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纤纤玉手,竟如同精钢铁钳般纹丝不动,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

他色厉内荏地提高嗓门嚷道:“你、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抓我手做什么!耍流氓啊!快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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