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密集的创作与编曲打磨，那首名为《共生》的合作单曲，终于迎来了录制阶段。
星瀚传媒最顶级的录音棚内，气氛不同于往日时屿独处时的绝对静谧。设备依旧精密冰冷，红灯闪烁，但空气中却流动着一种隐约的、克制的兴奋感。控制室内，秦铮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花白的眉毛拧着，像是随时准备挑刺。林薇和苏晴罕见地同时在场，分别站在稍远的两侧，姿态专业，目光却都紧紧盯着隔音玻璃另一侧的录音室。
言澈深吸了一口气，戴上监听耳机。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如此专业的录音棚，更是第一次与偶像合作录音。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时屿。
时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调试麦克风的手指微微一顿，极淡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却低声说了一句：“和练习时一样。”
平静无波的五个字，却像是有魔力一般，瞬间抚平了言澈心头大部分的焦躁。他用力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努力将自己沉浸到《共生》那冰冷与温暖交织、绝望与希望共存的情绪世界中。
录制正式开始。
首先进入的是时屿的段落。他站在收音效果最好的主麦前，微微垂着眼睫，灯光在他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前奏是那段他们反复打磨过的、如同深海暗流般压抑而充满张力的电子音效与钢琴旋律。当时屿空灵、缥缈，带着一丝虚无缥缈的冷冽气声切入时，整个控制室仿佛瞬间被抽空了空气。
他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水底传来，又像是贴着耳膜的叹息，每一个字都带着精心打磨的脆弱感和疏离感，完美地诠释了歌曲中那种沉溺于孤寂、与世隔绝的冰冷氛围。技巧登峰造极，情绪却克制内敛，将一片荒芜的内心风景展露无遗。
秦铮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有偶尔微微跳动的眉梢显露出他内心的评判。
一段间奏过后，轮到言澈的part。
他睁开眼，深吸一口气，靠近麦克风。当他那清澈、干净，却蕴含着饱满深情的嗓音响起时，仿佛一道温暖的阳光骤然穿透了冰冷的海水。
与时屿的冷冽空灵截然不同，言澈的声音是带着体温的、真挚而赤诚的。他唱的是挣扎、是渴望、是即便身处黑暗也固执仰望光亮的坚持。他的嗓音条件极好，高音清亮不刺耳，中低音区又带着迷人的温暖质感，尤其是那份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话筒的深情，与时屿的克制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和互补。
更令人惊叹的是，两人声音的交汇处。
当时屿缥缈的尾音尚未完全消散，言澈清澈的主音便恰到好处地嵌入，如同冰冷月光与温暖潮水的相拥；当言澈充满力量的吟唱逐渐攀高，时屿便会用极轻的气声或和声在一旁缠绕、托举，如同暗流承托着跃出水面的光鱼。一冷一热，一收一放，一虚无一真实，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和唱腔，竟碰撞出一种奇妙的、如同化学反应般的和谐与张力，将歌曲“共生”的主题诠释得淋漓尽致。
他们甚至不需要过多交流。有时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手势，对方便能心领神会，调整气息或情绪。言澈在一次进入副歌时，因为情绪过于饱满，声音微微有些失控的颤抖，隔音玻璃外的时屿几乎同时微微蹙了下眉，极轻地摇了一下头。言澈立刻捕捉到了这个信号，下一句便迅速调整回来，将那份激动转化为更内敛而深沉的爆发力。
这种默契，超越了简单的技术配合，更像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共振。
控制室内，秦铮原本紧皱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经舒展开来。当最后一段两人交织的和声缓缓落下，余韵在顶级音响系统中慢慢消散时，老头子竟然没有说话，只是摸着下巴，盯着玻璃那头的两人看了好几秒，然后猛地一拍控制台！
“好！”中气十足的一声，吓了旁边所有人一跳。
“就是这种感觉！”秦铮脸上带着罕见的、毫不掩饰的兴奋，粗着嗓子道，“一个要死不断气，一个活得冒泡！搁一块儿，对了！就是他妈的这个劲儿！保持住！刚才这条，过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随即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能得到秦铮这么干脆的“过了”，简直是破天荒！
录制暂停，需要稍微调整一下设备和补妆。
言澈摘下耳机，激动得脸颊泛红，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时屿：“前辈！我们做到了！”
时屿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喜悦，那双总是空茫的桃花眼里，似乎也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嗯。很好。”
工作人员进来送水、调整设备。言澈很自然地先拿了一瓶水，拧开，递给时屿。
时屿接过，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言澈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分开。言澈感觉被碰到的地方像是过了电一样，微微发烫，他低下头，自己也拿起一瓶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试图掩饰突然加速的心跳。
补妆时，化妆师需要给时屿稍微压一下额角的薄汗。时屿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露出清晰脆弱的喉结线条和下颌线。言澈就站在旁边等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时屿那张无可挑剔的侧脸上，看着化妆师用粉扑轻轻扫过他的皮肤，眼神专注得几乎有些失神。直到时屿似乎有所察觉，眼睫微动，像是要睁开眼，言澈才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视线，假装去看乐谱，耳根却悄悄红了。
这些小动作，全都一丝不落地落在了外面控制室众人的眼里。
苏晴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林薇，压低声音：“林薇姐，你看这两个孩子，配合得多好。”语气里的暗示不言而喻。
林薇面不改色，目光依旧冷静地注视着里面，语气平淡：“工作效率很高。”她避开了苏晴话里的暧昧，只强调专业层面，但微微放松的嘴角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满意——无论是音乐成果，还是时屿明显比平时更稳定、甚至隐约透出一丝生气的状态。
旁边几个星瀚的工作人员也忍不住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脸上带着克制的兴奋和好奇。
“时屿老师今天状态好像特别好啊……”
“言澈老师的声音跟他真的好搭！没想到效果这么惊艳！”
“你们发现没，时屿老师刚才好像……看了言澈老师好几次？”
“我也发现了！而且言澈老师好乖啊，一直围着时屿老师转，递水看谱子的……”
“感觉氛围好好啊，不像平时那么低气压了……”
这些细碎的议论声，虽然压得很低，但还是隐约飘进了两位经纪人的耳中。苏晴脸上的笑容更盛，林薇则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但最终没有出声制止。只要不影响工作，一些无伤大雅的私下议论，有时反而是最好的预热。
短暂的休息结束，录制继续。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后面的录制变得更加顺畅。两人状态愈发出色，甚至在一些即兴的和声处理上碰撞出了更精彩的火花。秦铮全程高度专注，时不时提出一些调整意见，语气虽然依旧粗鲁，但明显带着满意。
当最后一个音符录制完成，秦铮终于大手一挥：“收工！就这版了！后期老子亲自盯！”
棚内响起一阵轻松的、克制的欢呼声和掌声。
言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场极其重要又无比幸福的考试。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的时屿，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灿烂的笑容，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喜悦和成就感。
时屿也正看着他。在那个灿烂的笑容感染下，在那尚未完全褪去的音乐情绪烘托中，他冰封的嘴角，极其罕见地、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细小的、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虽然转瞬即逝，却如同冰雪初融，春水微漾。
言澈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漏跳了好几拍。
灯光下，隔音玻璃内外，人群开始流动。
而他们的目光，在喧嚣即将响起的刹那，短暂地交织。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彼此歌声的温度，与那未曾言明的、悄然滋长的缱绻和声。
第三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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