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服侍

钟晴在洪太太身后恭顺站着。

把这一来一往的好戏看了个尽。

母亲此番来,要官要权,洪夫人却逮着母亲的痛楚踩,明知道大嫂一直都带着孩子们住在娘家的,也明知道钟二少爷不是钟母亲生,钟母素来厌恶他,还一劲儿恭贺钟二的好事。

更暗示她现在并无一男半女,无什资格提要求。

二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洪夫人推说身体不适,要休息,说还有几十大洋原留着给丫头们做冬衣的,不急用,不如先给钟母收拾家里用,二少爷成婚时也能有个体面的新房。

钟母被恶心得不行,气得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回去了。

当晚,洪太太借口钟晴布菜太慢没眼色,又对着钟晴一番教训,禁足十天,暗室里斋戒礼佛。

后来,钟母又上了几次门,洪太太不耐烦应付她,只托病,后实在被缠得无法,便叫钟晴自个儿接待。

次次来,都是那些事儿,钟晴原咬死推辞的,只架不住钟母哭天喊地要跪求她。

正心烦着,却听当梅儿状似无意提到,洪老爷近日尤宠三姨太,说今夜必定也去三姨太房里。

钟晴垂眸饮茶。

梅儿是洪太太的人,洪太太想杀鸡儆猴,想叫她成为那只被杀的鸡,那个出头的椽子。

今夜定不会遇到洪老爷。

能拖延多久是多久吧。

因而,她等二门廊下,那是洪老爷去三姨太房里的必经之路。

果然不巧,那日洪老爷外出,深夜未回。

却叫三姨太看见了廊下的她。

洪家后院儿里便传出谣言,说她不守妇道,红杏出墙,每夜苦等奸夫。

洪太太着人训斥她一番后,又以教导为由,令婆子持沾了盐水的柳条儿,抽她的小腿,五十鞭。

偏正值热夏,动辄一身的汗,汗渍腌着伤口,密密麻麻撕撕扯扯,万只蚂蚁啃咬撕裂的痛。

她歇在房里,洪太太不许人给她上药,只每日清水清理。

她连发了几日的烧,好容易捱了过来,又趁夜故意多走了几步,将要结起的痂挣裂。

如此情状,梅儿仍拉她起来,扯着她去请安随侍,她也每日顺从。

又过几日,听院子里丫头们嚼牙,说姨太太里有一个见天儿吹枕边风。叫洪老爷给她娘家效力,又有一个疑与自家表哥勾勾搭搭拉扯不清,只这两个都是洪老爷的心头宝,洪太太不好直接动,便借她杀鸡儆猴。

警告内院诸人。

一要守好规矩,不得襄助外人。

二要守好妇道,不得红杏出墙。

后来钟母又来了趟,催她快些。

见她如此,却教她趁机在洪老爷面前示弱,引洪老爷心疼,以此成事。

“你那公公虽是个瘫子,但也是男人,男人哪有不爱鲜嫩的,你去服侍,他高兴还来不及,只悄悄的,不叫你婆婆知道,你父亲还有你兄弟的事儿,不就成了?”

钟晴骇得茶碗砸了地。

钟晴怔了半日,她以为,母亲见她如此惨样,即使不会放弃,也定能拖延,却不想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来。

钟晴心里惊涛骇浪半翻腾了日才平息,惊了半日,反应过来,回神道:“娘,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钟母笑道:“这有什么,儿媳就是半个女儿,女儿服侍父亲天经地义,说破天去,你是在替洪琅尽孝,理所应当的事儿。女儿,你别傻,你那婆婆再厉害,也越不过你公公去,把你公公服侍好了,还有什么不成的?”

“服侍?”

“怎的?”

“您以前也服侍过祖父?”

“你说什么呢?!”

钟母拍案而起,戴着红宝石戒指的萝卜食指朝她上下点着:“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归你父亲催逼得紧,你赶紧想办法,否则我们钟家没你这个女儿!”

钟晴想笑,却笑不出,想哭,也哭不出。

咧了咧干裂的唇,笑得很丑。

难怪二姐和三姐要自杀。

她一直以为是被夫家逼的。

如此看来,父母亲也大大出了一份力吧。

她腿上的伤正青青紫紫遍布,母亲,是没瞧见么?

她面色青白,毫无血色,母亲,也是没瞧见么?

她是见识浅,只瞧过两家的母亲。

孔家,孔家母亲。

她以前听人讲过,孔母也不同意孔钟的婚事,觉得钟家太过传统,大哥太过愚孝,受过新教育的孔玥嫁过去必不能和公婆和睦,因而并不能幸福。

孔母和她分析利弊后,她仍执意要嫁,孔母便尊重她的决定。

果不其然,婚后的生活,只要涉及要钟家长辈,二人必定争吵。

于是孔玥带着女儿搬了出去独过,甚至在外面找了教书的工作。

孔母却很是开心,也很支持她。觉得她女儿终于长大成熟,实现了自我人格的独立。

孔母和女儿的相处,似母女,似朋友,亲密,和睦,友爱,又相互理解和尊重。

洪家,洪夫人。

对女儿是无所不依,将洪小姐宠得嚣张而跋扈,霸道而无礼。

钟家的女儿,便不是人么?

钟母又哄道:“女儿,我知你在这宅子里难熬,可谁不是一日日熬过来的?说到底,勒在怀里的才是真的。待你父亲有钱有势了,你哥哥们有钱有势了,这洪家还敢再这样欺负你么?乖女儿,等有一日你父兄得意了,再为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听在钟晴耳里,恍若晴天霹雳!

她从小就知,她是父兄的登天梯。可她万万想不到,父兄一日要权势,她便要被卖出去一日。

待父兄爬得比洪家高,她便要被卖给更高地位的人。

这和妓子,又有何区别?

“母亲……”

钟母疑惑嗯了一声,抚摸着钟晴苍苍白的脸,哀叹道:“孩子,我生你时,难产。他们问,保大还是保小,我说,保小。我命都不要了,鬼门关里闯出来才将你生下来,生下你后,落了一身的病,母亲很爱你的啊孩子,母亲都是为你着想的啊。你父亲抬那么多房小妾,我为什么只能忍气吞声?我娘家不显,没人跟我撑腰啊孩子。待你父兄得势,你在婆家,谁还敢欺负你!”

母亲保她,是为谁?

她自己愿意被生下来吗?

谁问过她?

撑腰,撑腰和权势有必然关联么?

孔家,也只书香清流人家啊。

钟晴垂下眼帘,掩饰眸中的讥讽伤痛,泣声道:“母亲还请宽恕几日,如今婆婆才下了死令,公公那边……是难见到的,母亲……”

钟晴苍白着一张脸,泪如雨下,干裂的唇渗出点点血滴。

钟母见她这惨样,枯槁苍白,一点儿新鲜美感都没有,叹了口气:“也罢,你今儿这样算是不能请安侍奉了,待你好了,我再来和你一起商议吧。”

钟晴嗯了一声,目送钟母离开。

心,冻成冰。

空洞的眸,映着空洞的窗。

院子里蝉鸣渐盛,屋里却冷若冰霜。

钟晴盯着屋里那柱子,想象一头撞死的样子。

现在,若她死了,谁会挂念?

没有人。

死也不过是,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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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山月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