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黎月于闹市街尾左顾右盼。
陈狗皮寻思,一瘸一拐地走到海棠山,天黑也到不了哇。
他伸出右手,有一团光,一件破烂长衫浮于掌心。掌心朝下,长衫缓缓贴于地面。陈狗皮踩了上去,左脚在前,受伤的右脚紧跟其后:“徒儿上衫喽!”
目睹了陈狗皮的空手化衫,公输黎月睁圆了双眼。
本以为他就是个江湖混子,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
“道长修的可是诡道?”
司幽国将修道之人大致划为四类:仙道、诡道、妖道、魔道。
虽说都是在修道,但却有一条鄙视链。尤其是在几十年前,仙道看不上符箓阵法的诡道,诡道看不上妖化天地万物为己用的妖道,妖道也瞧不上出卖自身灵魂的魔道。
公输黎月见陈狗皮所执法器,竟是初见他时所穿的烂臭长衫,预感此人多半修诡道。
又想起曾在古籍上了解过修诡之人,通常怪异无比,所执法器也是令人嗔目结舌。
眼下,她细看陈狗皮那件臭烂长衫,断定其修诡无疑。
陈狗皮言:“徒儿这都知道,只是你要忍受下...这味道...嗯...其实味儿越大,法力越强。。。”
公输黎月瞳孔微缩:“那...方才道长沐浴更衣...岂不是...”
陈狗皮点点头:“嗯...不过,也不差那点啦...哈哈哈...难得次洗澡...”他口中的‘难得’是指近三十年来第一次下水。
公输黎月身子一顿,捂住口鼻,盘腿坐在长衫前头:“那个...陈道长...我有点恐高...”
陈狗皮二指并拢,竖于眉心鼻梁前:“无妨,徒儿多飞几遍就好喽。”
烂臭长衫‘嗖’的一声,离地十丈高,往东面十里开外的海棠山飞去。
低首时,见一黑影仰面追逐,陈狗皮不禁耸了耸肩,调侃道:“徒儿,你看!下面有个傻×,追着我们跑......”
公输黎月,略略俯首,唯见大簇大簇的红花散落在茵茵绿林中 ,神似一幅绿肥红瘦的彩墨画。
二人一衫,在悬崖边轻缓落地。周围一片胭脂红,原来是一树一树的海棠花,难怪此山唤做‘海棠山’
山风拂过,飘起了几阵稀疏的花瓣雨。
公输黎月遥指对面山峰:“道长,我们为何不去那?”
修行之人普遍认为离天最近的地方,也就是最高处,更容易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可让人磁场变强,杂念尽消,迅速进入状态......
陈狗皮五指握拳,原本浮于掌心的烂衫,瞬间消失:“哎...实不相瞒,我的腿...就是在那瘸的...”
公输黎月一脸吃瓜相。
眨巴着双眼,冷艳的五官瞬间灵动起来:“道长有上天入地之能...这是...”
陈狗皮望向远峰,摇了摇头:“真他妈的诡异,晚一秒睁眼,俺就死无全尸了呦!”
公输黎月道:“道长,可与人结仇?”
陈狗皮怔了一下。呲开两排大牙,笑道:“嗯...仇家遍地...但这回...俺也不晓...因何坠崖...”
公输黎月蠢蠢欲动:“要不...再去一趟...”
即便换了一身躯壳,她心性如旧。对这种悬疑色彩的是非之地,毫无抵抗之力,老臆想着跃跃欲试......
陈狗皮言:“可是...危险啊...女娃...”
公输黎月眉眼齐动:“哎呀...带我上去可保你不死......道长还不知道吧?这整座山都是...都是我家的...”
他话还没说完,身子顿了顿。莫非这狗皮道人就是因为这...才和邀家产生羁绊?不过她又隐隐预感二人会是一条船上的人,也没放在心上。
陈狗皮颔首,再次空手化烂衫。
二人朝彼峰飞去 。
“快回来...” 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
“啊......”
公输黎月与那道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倏地垂直下落。
两人眼前一黑,陷入失重状态,手足如同八根船桨一般,妄图朝四面八方用力,来挣脱下坠路径。
临危之际,陈狗皮瞥了一眼长衫,视线朝公输黎月身上扫过。长衫得到主人的暗示,迅速裹住了公输黎月的腰部。
她得以匀速落地。
公输黎月头昏脑胀,差点没吐出来,才刚站稳,又被恶心到了,脚下一片湿漉漉、软绵绵,跟踩到什么污秽之物一般...不堪细想...
陈狗皮意识到这是某种阵法。
镇定自若地摸出一张黄符,往前方一甩。一团火悬于空中,二人眼前一亮。但随着符纸一寸一寸地缩小,很快就焰尽光枯...二人再次陷入黑暗...
公输黎月眯着眼睛往下看:“狗皮道长,脚下好像有东西要钻出来...”
陈狗皮刚掷出一片符纸,手还没来得及往回收,身子就僵住了。
循着火焰,公输黎月侧首,但见陈狗皮被树根缠了一圈又一圈,右手还是抬起的姿态,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溜地顺着树根蔓延的方向打转。像极了一具还能喘气的木乃伊。
由于当下过于危险诡谲,她并未笑出声,只是着急忙慌地去扒拉陈狗皮身上的树根。
陈狗皮叹了口气,笑言:“别扒拉了,越扒越紧。”
话还没说完,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公输黎月就此住手,扶着身旁的‘树乃伊’,有个支点,能多些安全感。
“为何树根只缠你,不缠我?”
“多半是狗皮我啊,看着就很补!很好吃!哈哈哈哈......”
公输黎月噗嗤一笑,她对死到临头还能笑出来的人,竟有种惺惺相惜.....
“我们一定出得去吧?”
“去哪?去死么。”
“人!间!”公输黎月重重地拍了下‘树乃伊’。树根‘咔咔啦啦’地大动起来,将陈狗皮缠得更紧了。
她心一悬,忙问:“道长可还好?”
陈狗皮艰难吐出几个字:“还...活..着。”
公输黎月松了一口气,右脚试探性地往周围踩了踩,她每挪动一步,脚底就有隆起物,但就是不破土而出。
她双手从支点出发,顺着树根的长势逆行,一路摸到底。思忖着:这妖树为何只缠他?不缠我。又蠢蠢欲动的,但就是不冒出来。莫非它在对我定位?还是......?”
陈狗皮粗粗地喘着气:“莫要乱动。因因果果,生灭灭生。”
前半句是在嘱咐公输黎月,后半句,直接把他的臭烂长衫唤了出来。
陈狗皮道:“快披上。”
公输黎月从肩头拽下长衫,摸黑乱穿一通,惊讶的发现自个通身发散着幽幽绿光,照亮了一隅。
陈狗皮笑眯了眼:“好徒儿,往前走几步。”
她每走出一步,陈狗皮就高出地面一寸。须臾后,公输黎月仰首,伸长了脖子,才瞧见陈狗皮环睁的双眼。
陈狗皮催促:“继续走啊。”
公输黎月吃力地拔起后脚跟,越往前,越泥泞。走了不足两米。
陈狗皮言:“好徒儿,站着别动。”
公输黎月闻言回首,上下扫视一番,意外发现拖在地上的长衫也亮了起来。发散出更为明亮的绿光,明显有条亮度分界线,三分之二是她身上的暗光,剩下的三分之一是从地面透出来的亮光。
陈狗皮低声道:“快把长衫脱了,来俺这。”
她褪去外衣,拽起裙摆,低头艰难折返。鞋袜早已汨汨湿尽,下摆沾满了淤泥,倍感沉重。
抵达原点时,天亮了......
公输黎月眯着眼,无意识地放下裙摆,双手搭在额头上,来遮住刺眼的光线。
瞥见陈狗皮就站在面前,由倦转喜。像是做了一场梦,但低头瞅了眼靴子、衣摆,沾满了斑斑淤泥,才确信此次经历不假。
陈狗皮咧嘴一笑:“多谢徒儿,救了俺狗命。”
公输黎月起初有点恍惚,随后抿嘴憋笑。虽心生疑惑,但能挣脱黑暗,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已是庆幸至极。所以当下并未多问,只言:“好险,好险。”
陈狗皮拍了拍身旁的一颗古树:“俺们方才就陷在这树洞里。”
公输黎月这才注意到,他身旁有颗被绞杀而死的空心大树。四周皆是攀附而上的藤曼,可能是刚下过一场雨,树根处托起的泥土,看起来黏糊糊的。
瞬间与方才的经历呼应上了,树洞内部也被枝枝叶叶遮得严严实实,黑黢黢一片。
陈狗皮言:“这阵法设得妙!好在不是为俺们准备哒。不然死生难料喽......”
公输黎月两眼放光:“既是阵法,我们方才如何破阵而出?”
陈狗皮笑言:“吓破的...”
这刹那间的昼夜交替,原来是贴于泥泞地上的臭烂长衫化作一把锋利的银色利剑,但还没来得及扎进了淤泥,天就亮了。
公输黎月空耳成‘瞎破的’:“道长真是机智过人,法力无边。但为何我和那被长衫附着的小部分土地会发光呢?“
陈狗皮掌心摩挲着树皮,眼神不知该看向何处:“嗯...俺要是在夜里穿,俺也发光...”
公输黎月仍有疑,但并未多问,暂将其解释为海棠山的诡谲。
“小姐...小姐.....”一阵呼唤声于谷中回响,好一会儿,才见一黑影掩映于丛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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