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你可有悔？”临行前，我的母亲问过我。
我的第七条尾巴慢悠悠地挠了挠第八根尾巴，我笑了：“和路元一那个倒霉鬼比起来，我才不后悔！”
他已经轮回不知多少世，而我，现在才去历劫，自然是因为他爹不疼娘不爱，我却有人打算。
母亲叹息着封住了我的尾巴，我不习惯，唯一剩下的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不住的晃动。
“去吧，早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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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濛濛，而我像一条死狗，被吊在这猎户的背篓后。
我听见他在哼歌。
“张大，你又进山了啊？雨这么大，还是小心点！”
路过的大娘招呼。
张大乐呵呵地说：“哈哈，我今天运气可不错，才到山脚，就有只笨狐狸躺那，逃都不会逃！你看这皮毛，值钱着呢！”
你才是笨狐狸！
我愤怒地想，要不是我和那蛇精两败俱伤，轮得到你？
他提起我，得意洋洋地晃了晃。
尾巴处的伤口被扯得生疼。
好痛啊……
我哀叫，那大娘叹奇：“你看这小狐狸，流眼泪了，那眼睛，啧啧啧，好通人性！你要不还是放了吧，万一惹着什么事……”
那张大不乐意了：“放了？你赔我银子？”
他报复似的，朝着地上用力地摔了我几下！
鲜血从伤口流出。
我已经没力气叫了……
“你这狐狸多少钱？”邻墙边突然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
我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看过去。
墙边站着一个瘦弱的人，我看不清面容，但他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蓝衫，站得很直。
“哟，这不是路秀才家的麒麟子吗？看这畜生可怜？这样吧，一两银子，给你拿回去做个围脖！”张大有些谄媚的笑了。
那男子却语气平静的说：“我没钱。”
“你没钱说什么话……”张大无语。
“半两银子，你将它卖给我，我给你家小儿辅导诗文。”他平平静静的接了下句。
“好勒！”张大立刻变了脸，将我抛入了那人的怀抱。
我抬头，心里未尝没抱有幻想……
我看过很多狐狸精报恩的本子！
要是这人是个俊俏书生，我就无以回报，变成人以身相许；
要是长相一般，我便金银财宝，来世再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我呆住了。
他确实面容清俊，高洁非凡。
但这眉头微皱的人，是我的仇人，路元一！
……
路元一用热水给我擦洗身体。
我本来就半死不活的，面对路元一，更是哀莫大于心死，随便他了。
天黑了，他房内点了豆大的灯火，让他能仔细地看清楚我的伤口。
“你这小狐狸，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还好只有这一处伤口，我出门采点草药给你敷上，过几天便好了。”
他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才语气轻松的摸了摸我的毛。
我不习惯地晃了晃脑袋，不想他摸我。
他并不介意，只是趁我不备，快速地抚摸了一把我的尾巴。
我气得炸毛，想咬他一口，他却脚步轻快地出门了。
我望着他出门的背影，心情复杂。
没想到居然是他救了我。
不多时他便浑身微湿的回来了，他捣碎了草药，敷在我的创口处。
伤口那里清清凉凉的，舒服多了。
他在床头用旧衣服为垒了一个窝。
我惬意地抬头看他，却看见烛光下白花花的一片。
我愣了。
他脱了衣服要沐浴！
我浑身炸毛，却突然转念一想：
要是他不是路元一，只是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呢？那我不是冤枉恩公了？
不如趁此机会试探他一番，不是的话，我也能全心全意地报恩。
我们青丘狐族最重恩情！
我俯下身子，悄悄地，悄悄地，接近他……
然后猛地一扑。
他的背被我划出了一大道伤痕，路元一闷哼一声。
我却真正的死心了。
他的血，好香，还泛着肉眼凡胎看不见的金光！
这人就是如假包换的路元一转世。
他却一把捉住我，鼻尖在我的毛团里蹭来蹭去，笑着抱怨：“小狐狸，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听完这话，我如遭雷击，我放弃挣扎了。
天可怜见，路元一这贱人，也对我有恩了。
不想活了。
……
路元一把我买下，好像没打算让我做他的围脖。
我这几日被他精细地养着，他吃什么我吃什么，然后我便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瘦了。
这人这辈子，竟然是个穷鬼。
以前每次见他，他都排场极大，装得跟什么一样。就算跟在方橙身后，那身低调的白色法衣也得是西海的鲛人织造，价值连城。
看他受罪，我嘎嘎笑。
他还有今天！
他夹起一根青菜，摇了摇头：“你笑得真难听。”
我不笑了。
他又吃了一口粟米饭：“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能听懂我说话。”
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我趴在窗台，抖了抖身上的毛毛，不敢说话。
日日粗茶淡饭，因为去张大家教书，张大家婶子还给他点动物脏器给我吃，这人也不客气，我的口粮也抢，公平的他一半我一半。
气得我嗷嗷叫。
每当这时，他就故意地来揉乱我的毛：“ 小狐狸，你可不能吃独食啊。”
气死我了。
我的伤口日益好转，但依旧提不起劲，那蛇妖留了毒在我体内，现在的我很难清除。
但我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消除它。
路元一的血肉。
我恢复得差不多了。
今天外面又在下雨，路元一的家人都早早去世，也不知道他现在跑哪去了。
我烦躁又心虚地磨爪子。
就算……他救过我，难道上辈子他就不想我死吗？
上辈子我差点成功杀了他和他心上人。
当然，他也一样。
这么一想，我瞬间理直气壮了。
待会儿我就少吃一点他的血，就叫做报恩了！
天暗暗的，他回来了，手上拎了个什么东西。
他进屋，关上门：“外面很冷，今天你没出去和隔壁小狗打架吧？”
什么话！我愤怒的大叫。
那死狗敢骂我是个吃白食的，它说它看家护院，能吃老鼠！谁要吃老鼠啊！
我打它一顿怎么了！
……
路元一小心地点了灯。
他穷的要死，这点豆油用得非常节俭，我都不明白当初他为什么要花银子救我。
屋子里被光亮照暖，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语气期待：“小狐狸，你看这是什么？”
……一块木板？
我围绕着那玩意儿转来转去，无视他放手掌在我身上，用我的毛毛取暖。
“是给你磨爪子的，这样夜里睡觉的时候，你便能少抓我几把了。”他苦笑，揉了揉胸口。
愚蠢啊，难道他以为我是在抓着他玩吗。
我高深莫测地甩了甩尾巴。
前几日，我是想把他的心掏出来，吃掉的。
我观察了他几日，发现他身上已经长出仙骨，想来历劫也要完成，重塑仙身了。
那他的心脏可是大补之物，吃了，便能助我功力大回。
可这凡人就是麻烦，掏出了心，便要死，我便迟疑了。
直到现在，我下定了决心。
我不吃心，吃一点肉，应该没关系。
我轻巧地跳上床，卧在他的枕头边。
他一贯不许我躺他床上，可是，我才不会听，我又不是隔壁那条蠢狗。
他果然无可奈何地伸出手想要捞我：“小狐狸，你爪子脏脏的，别躺床上。”
我顺着他的手，一跳，便看见他修长的脖颈，那里生动地跳着，引诱着我去吸食。
不行，咬那里，他也会死。
最后，我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听见他倒吸一口冷气。
但我浑身立马变得暖洋洋的，常盘旋在腹中的那股冷意，即刻消散了。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他一把将我拿住，用我从来没听过的严肃语气说：“不可以吃人，小狐狸……？！”
我和他的差距变小了。
我的意思是，我恢复人身了。
这么黑的夜里，我却清楚地看见他浑身僵硬，满脸通红。
他一下子转过身，结结巴巴的说：“小狐狸……姑娘，非礼勿视，你将衣服穿上吧。”
他将身上微湿的外衣脱了，颤抖着手递给我。
我随手一裹，我们做妖怪神仙的，没人在乎赤身在世间。
以前的路元一更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死样子，我听说隔壁山头的狐狸妹妹自荐枕席，薄纱附体，妖娆地躺在他床上等他回来。
他回寝殿之后只看了她一眼，便扔下一句：“天冷了，青丘女郎该多穿些衣物。”
说完，飘然离去。
害得那位狐狸妹妹沦为三界笑柄，她一气之下闭门不出，距今三百多年了。
而现在……
我好奇地转到他面前，他背对着我的时候都是闭着眼，浓密的睫毛止不住的颤动，光洁如玉的脸染着红晕。
我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
他抿紧嘴唇：“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慎重。”
“可是，我是你的狐狸啊。”我说。
他看上去羞得要晕倒了。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要像我的狐族前后辈一样……
以身报恩，在他拿回记忆，飞升为神时，
给他最大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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