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源心跑回院中的时候,时间已近傍晚。院子东面是戏台和宴客厅,阿婆的房间在院子西面。
程源心先在院中休息了一会儿,她跑得太快,所以一时有些上不来气。院子此时无人,一片寂静,只有几片枯叶从树上落下。这场景和两百年前的那一夜是如此的相像。那天和今天一样,也是中秋月圆夜,也是这样一个冷清的夜晚,也刮着如此萧瑟的冷风。
程源心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抬眼时,她再次看到了少夫人的身影。
少夫人冲她微笑,抬手向着阿婆房间的方向指了指。
程源心看向少夫人手指的方向,那里是阿婆房间的外门,不,是旁边,阿婆房间的外廊下,紧邻外门的地方,还有一扇房门,应该是隔壁屋子的外门。
隔壁房间是干什么用的,或者说,是谁的房间?
程源心猛然想起,是少夫人过去的卧房!对了,或许可以去那里找找,或者有什么办法从隔壁房间偷偷溜进去也行。
这么一想,程源心立刻忙不迭地快速潜到隔壁房间那里,悄悄地观察着房间外四周的情况,确认无人发现,便小心翼翼地开了隔壁房间的门,侧身钻了进去。
院中,洁白皎洁的月光下,少夫人注视着程源心离去的背影,微微笑着,消逝了踪迹。
程源心潜入少夫人卧房,已经过去两百多年,这里早已变了模样,改成了现代的简约客房。程源心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就从另一侧窗外探出头去,向外张望。
屋外细细密密地下起了小雨,轻轻打落在程源心的面庞上,如同降下如泣如诉的泪水,绵绵不绝。
窗外是一处小花园,从这里可以悄悄到达阿婆房间的窗外。
程源心从窗户跃出,悄悄冒雨来到阿婆窗下,把耳朵贴着墙壁向里面仔细探听。
阿婆此时正坐在窗户附近,拿着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子,轻声道,“菩萨保佑,少夫人,你安息吧,我知道你有很多委屈,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还不能释怀吗?少爷虽然纳了妾,可是他内心也是很痛苦的。他知道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他每天都活在内疚和自责里,每每看到和你有关的东西,都会想起你们共同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时光。所以他经常烧纸钱给你,他已经知道错了。后来也因为经常噩梦连连,精神恍惚,没有多久就离开人世了。少爷虽然对你有怨言,但其实他心里一直是有你的,任何人也无法取代你在他心中的位置。少爷心里最爱的人是你,他纳妾只是为了报复你这么多年来对他的隐瞒。他的内心也很痛苦。直到临终,他嘴里念的也一直是你。这些惩罚难道还不够吗?”
说着,阿婆又抚摸了一下那个小盒子,继续道:“我知道今天来的那些人,一定和你有关。那个小女孩也是你给了她指引才来的吧!你还有什么不能瞑目的,真相就那么重要吗?”
“是的,真相一定要水落石出,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程源心突然出现在窗外,她一个翻身,跃进了阿婆的房间。“少夫人失踪的那截指骨,就在这个盒子里吧。还有戴在指骨上的那枚玉指环,也一并都在里面吧!”
阿婆冷不丁听见有人说话,又见程源心突然翻窗进来,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双手护住盒子,向后退了两步。
“尸体都已经被人发现,留着这指骨对您有什么用?把它给我,我要还少夫人一个真相。”程源心上前,向阿婆伸出手,讨要那个小盒子。“难道您还想留着做纪念吗?都两百年了,这事和您无关,把它给我吧。”
“哼,你一个小孩子要它更没有什么用!这是我家的东西,你休想把它拿走!赶紧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阿婆不甘示弱,一手护着盒子,一手举起拐杖,似要打向程源心。
程源心急忙向后躲去,刚好这时,父亲和母亲及时赶来,见情况不妙,破门而入,挡在了程源心的面前。阿婆因出手太猛,有些站不稳,被程源心父母一挡,身子也不由得向后仰去。母亲上前,想要扶住她,被阿婆一甩拐杖,差点打到身体。
“妈!”程源心担心地叫着,赶忙上前护住母亲,拐杖擦过她的身体,没有打到要害。
父亲上前制止住了阿婆,令她动弹不得。程源心上前,顺势夺下了她手中的盒子。
“你们这群该死的陌生人,为什么偏要和我过不去,这是我家的事,你们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阿婆实在不解,困惑地问道。
“为了少夫人的心愿。”程源心定定地回答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阿婆。
阿婆惊讶道:“你……你见到她了?真的见到她了?”
程源心并没有心情回答这个问题,她缓缓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正是那截戴着玉指环的指骨。指骨已发灰,可能之前在库房里暴露在空气中,已经氧化得很严重了。
程源心刚好拿在眼前,忽然见到这截苍白发灰的指骨,一时也吓得慌了手脚,手一抖,盒子和指骨滑落,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好在玉指环并没有摔碎,过去的东西质量当真是好的。
父亲将指骨和指环拾起,放入盒中,又拿起指环,来到灯光下细细查看。
外面又是细雨落下,不断敲打着窗扇,发出啪啪声。伴随着越来越大的风势,树木跟着不停地摇摆。几道闪电降下,屋内瞬间被照亮,映得那枚玉指环格外苍白。
父亲反转着那枚玉指环,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线索。那就是一枚普通的玉指环,表面很光滑,或许是主人曾经多次摩挲造成的。但上面仍依稀可见那只雕刻精致的蛩蛩,只是除了这只灵兽,并无其他特殊的地方。
程源心也凑近了看,还恶作剧般的把自己的食指套了上去。可是就在她套上指环的时候,她感到指环内侧似乎有什么东西,刮得手指有些疼,她把指环取下,向内侧看去。
于是,她看到了,内侧居然还刻着一行小字,上面写着:
谨以此赠与吾养女阮梅,另附其父丞相通敌卖国罪证于其内。
这些字是以特殊工艺篆刻于指环内部,位置隐秘,一般很难发现。而那罪证此刻已在灯光的映射下,由指环中投射于桌面。上面的大致内容是说有一封卖国信件藏于某佛寺的藏经阁内。
“赠与吾养女……其父……?”程源心不由自主地念叨出来,然后忽然领悟过来,“原来少夫人的父亲是宰相大人,宰相大人杀了她的养父,是因为她养父手中握有宰相大人通敌卖国的罪证!”
“看样子,确实是这样了。”父亲点点头,无奈地叹道,“亲生女儿的养父发现了自己的罪行,在揭发前被害死,证据就放在自己女儿的手中。这禽兽竟然连亲生骨肉也不放过!”
“他那天让少夫人回房拿玉指环,大概就是想找出这个罪证吧!下手的黑衣人应是他的侍卫随从,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杀她呢?”程源心想到这里,不仅瑟瑟发抖。
“有一种可能,或许他连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知道。”父亲揣测道,“她的养父临终前只是托付他照顾自己的女儿,却没想还是酿成悲剧,怨只怨人心莫测,贪恋权势与**所致。”
“可是这份罪证大概永远都无法呈送到皇帝手中了。”程源心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不用担心,据说这位宰相大人后来还是因为结党营私,与敌国勾结,东窗事发,被皇帝以极刑惩处,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一旁无法动弹的阿婆慢慢说道,“也算为少夫人报了仇。”
“如果这样看,那位少夫人的父亲,相国大人用刻有蛩蛩图案的玉指环来暗藏宰相通敌卖国的罪证,倒是用心良苦啊!正如这只比肩兽所喻示的那样,即使罪证未能呈送至皇帝那里,恶人也终被惩治,这正是国有明君的表现啊!”父亲这样推测道。
“那他们到底是哪一个朝代的人呢?”程源心有点想回去翻历史资料的冲动。
父亲思索了一阵,道:“根据大致的年代推算,应是历史上某一位在位不久的权臣,只是单凭少夫人的名字阮梅,不太容易确定具体的人物及年代,这个就留给考古工作者和史学家去研究确认吧。”
程源心轻轻握着那枚玉指环,心中感慨万千。她一抬头,正看到窗边出现了少夫人的身影。她还是如初见时的那般,娇美倩丽,温柔恬静,气韵高雅、皎若秋月。
少夫人微微笑着,嘴角勾起初见时的那一抹弧度。月光洒下来,映衬得她分外动人。
程源心呆呆地望着她,眼中沁出了泪,轻轻滑落面颊。
少夫人向她轻轻行了礼,便消失在淡淡的月光下了。
雨渐渐停了,风也渐渐弱了,周围飘来一阵花香,还夹杂着阵阵秋蝉的鸣叫。
第二日,父亲联系了相关部门,将装着那截指骨及指环的盒子交给了研究院的工作人员,与古尸合为一体,共同收藏在地方博物馆里。
傍晚,待所有事都做完之后,程源心一家告别了阿婆,带上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
阿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轻地道:“终于都了结了,少夫人,我的债也终于都还完了,您可以安息了吧!”
说完,阿婆转身进入宅内,关上了大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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